張四四方方的闊臉膛上看不出什麼喜怒來,
“老婆子你就別折騰了,你這點兒錢拿去餵了你那不長良心的姐姐是沒用的,平安在她家住不長久的。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別跟著瞎攪和了,她若是就那命,你也不能夠接濟她一輩子。她若是有能耐,吃這點兒苦算什麼!”
他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不疼不癢,看都不看周劉氏一眼從她身邊擦過,
“唉,累了一整天了,回去睡覺!”
周劉氏嘴巴幹張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她曾經無數次的為了姐姐的事情跟他爭吵,可是每次事後想想都是他說得對。
周全海說尹劉氏是個薄情寡義之人,利字當頭,六親不認,任何人休想跟她沾上半毛錢的光,有利可圖就有招呼,無利可圖只有白眼。
那個時候她不信,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姐姐,一母同胞的她可不是這樣的人,姐姐雖然從小霸氣了些,什麼東西都會被霸佔走,好的東西都是她的。
可是她總覺得,那是因為她年紀大了,急著出嫁為自己早打算些沒什麼不對的。
現在兩人分別成了家,她念著舊情,每次都會給尹劉氏準備很多禮物,反正那些個上好的珍珠什麼的,她也用不上。
平安在家隨隨便便就可以採到好珍珠。拿著賣錢回來,也就是放進罐子積攢著。
這小村莊,有錢都買不到好吃的,好用的。
那錢真真兒成了身外物。成了黃土坯。
就算是她不在乎全送了尹劉氏,可是細細想來,這些年來她每每來到他們家,似乎都是空手而來,滿載而歸。
想想孃親還活著的時候,家裡剩下個傳家的玉鐲子,硬生生的被姐姐奪了去,為此孃親氣出病來,沒過一個月就死了。
姐姐回去披麻戴孝的時候,竟然一滴眼淚都未掉。
燈光搖曳。夜空中綴滿了星辰,一股涼氣從門口鑽了進來。
周劉氏目光呆滯,一雙攥著手帕放在小腹前的手,無力的垂落在身體兩側,寬大的裙襬被蹭的搖搖晃晃。
“唉!算了。這都是命啊!”
她說著三步一搖,兩步一扭準備離開。
周生華愕然的看著她,“娘,你不去看看姐姐了?”
“不去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周劉氏仰天看了看門外滿天的繁星,伸手拉了拉衣袖。平安走的時候,行李太過簡單,只帶走了些夏天的衣服,這個時候不知道她有沒有秋衣。
“罷了,你二姨娘那裡我還是不去的好,免得被那些個不明身份的人盯上。讓他們也過些安生日子吧。”
秋天的夜晚非常的安靜。除了滿天的繁星,就是躲在草叢裡,頂著秋風飲歌鳴唱的昆蟲,它們似乎不知人間疾苦,那短促的生命。似是浮游朝生暮死般。
“吱……吱吱……”
深秋大院兒,滿園芬芳都只剩下草香。
高高的院牆將院內的景象遮擋,門口一對紅色的大燈籠隨風飄蕩。
一個人影晃晃悠悠拖著悠長的影子,從遠處走來,高高的個子拉著長長的影子,單薄的衣衫在風中作響,他一隻手按在肩頭,吃力的走著。
大門‘吱呀’一聲響,一個腦袋從裡面探了出來,看到遠處搖晃著的影子,那人影如同燕子一般,‘嗖’的一下鑽了出去。
“明天咱不去了,你這身子骨兒怎麼吃的消!”
平安心疼的看著田天樂的肩膀,那補好的肩頭又破了,包好的傷口又流血了,殷紅的血漬浸溼了衣衫。
她的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溼潤,一下子蹲下身去,竟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個時間已經過了飯點兒,田天樂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山上回來,原本今天是要住在山上的,明天還有一些木材要從山上扛下來。
鎮上似乎又要蓋房子,出錢買木材的人出手闊綽,要木材又要的急,給的工錢多,工頭就要他們連夜趕,甚至要住在山上,明天一早要繼續幹活。
看到平安嗚嗚的哭了,他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強烈的內疚感油然而生,
“別哭了,放心,這種日子不會過太久。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不管是找的到,找不到我的家人。”
他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討好的看著平安,
“老婆,看!我們今天發工錢了,我特意給你送回來,明天就去添幾件衣裳,我可不願意看見你著涼。流著鼻涕,什麼感覺都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