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輩分麼,你該稱我一聲姑母。”美人探手拖過尉遲採的胳膊,略微使力,讓她把手伸出來。墨玉令牌放回她的掌中,美人慢吞吞笑道:“或者,叫我楓陵王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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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這已是面前這位危險源大人今日第十七次捶桌了。文淨悻悻地睨著自家主子,看他一遍遍將某張紙條揉成團再一遍遍把它捋平了,可見此人心理活動十分激烈。
過了半晌,危險源大人將案頭的茶碗拿起。文淨心驚之下連忙脫口大呼:“主子別摔!這碗可貴著哪!”
“……”危險源側過頭來,一泓俊美至極的輪廓陷在柔和天光裡,表情卻是相當無奈:“本閣沒說要摔它——茶涼了,去換一盞。”
“……哦。”我以為您又要拿古董出氣。文淨腹誹著接過茶碗,轉身正要往屋外去,卻聽見背後傳來喀啦啦的木料碎裂聲。他腳下一頓,回頭瞥去一眼……
果然,那張千金難求的古董紫檀木八仙桌已變成了一堆破木頭,而危險源大人滿臉愉快地端坐在側,一點肉疼的表情也不見。
待文淨端了熱茶回來時,正見危險源大人面帶微笑地轉動著腳尖,狠狠碾踩一塊無辜的木頭碎片。
看不下去了……文淨幾欲撫額:“主子,為了一個女人,您值得發這麼大的火嘛?”
“對啊,的確是不值得。如果她是真死透了,本閣自然樂呵呵的。”楚逢君踢開那塊木頭碎片,俊顏上的笑容愈見猙獰:“可她讓本閣樂呵了半天,居然又活過來了!”
文淨將茶盞擱在遠離危險源的花几上,不知是疑惑還是故意撩撥:“哦?您很樂呵麼?我看沒找著昭儀的那幾日,您鬱悶得跟吞了千百隻蒼蠅似的……”
話音未落,就見楚逢君兩眼森冷直直瞪來:我用眼神殺死你!
兩人沉默片刻,只聽楚逢君輕聲嘆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還活著,不過是為夜梟們平添狙擊目標罷了。那樣,還不如死了的好。”
文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不容易知曉人還活著,您這為難自己又是作甚?”
“……我何處為難自己了。”楚逢君抹了把臉,仰頭長長地舒了口氣。
文淨偷瞧著他的表情,悶聲笑道:“呿——您不是挺喜歡那位昭儀的麼?”
“……”一絲可疑的緋色爬上危險源大人的臉頰,“胡說。”
“只不過,您覺著她不是您原本屬意的那一人,所以不敢承認。”見他總算是消停些了,文淨才把茶碗取下來,走去他跟前。“主子,說句您不愛聽的……您是真的喜歡那位‘尉遲家長千金’嗎?”
尉遲家長千金,非是那位昭儀,非是那個你為之擔心掛懷的女子。
楚逢君靜靜與他對視,溫潤的唇角向下撇著。
而兩人在漫長的沉默之後,一絲笑意終於悠然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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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碧璽殿。
黑衣宮人們紛紛斂裾退下,花廳內只剩天驕與景帝二人。
“聽說了你派人去舒家查賬的事,你皇祖母很不開心。”景帝勾唇笑著,親自取來石桌上的茶壺,傾身,替兒子斟了滿杯。“天驕,你自小便是在你皇祖母懷裡長大的,為何現在與她不似從前那般親厚了呢?”
天驕垂眸望著胸前的杯盞,盈盈一汪誘人的青碧色,隱隱散發著竹葉的清香。
“孩兒……孩兒從前並未想過,有朝一日,皇祖母會成為我的敵人。只是……”眉峰無聲蹙起,他低喃似的道:“只是現在,孩兒自覺與她已不是同路之人。孩兒有許多想要保護的東西,當那些東西成為皇祖母的眼中刺時,孩兒不得不做出選擇。”
景帝微微一笑,長指托起杯盞,輕呷一口。
“父皇,孩兒想要知曉,當初您為何要讓昭儀前往霜州?”天驕定定抬眸。
“這個問題你已問過多次了,天驕。”景帝笑道。
天驕搖頭:“可是您並未給出孩兒正確答案。”
“哦?”景帝濃眉一挑,“你如何知曉,我所給的並非正確答案?”
天驕並未迴避他的視線,一字一字答道:“因為您知道,‘尉遲採’是假的。”
擱下杯盞,景帝托腮垂眸:“我如何知道?”
“您不必欺瞞孩兒,”黑瞳之下竟有咄咄逼人的暗光透出,天驕緊盯著景帝,“尉遲尚漳他,已把一切都告訴了孩兒。”
默然片刻,景帝低低笑出聲來。
“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