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把來回拉動的大鋸吧。
寧願看著吳非脖子後面冒出的汗滴,思忖著,他還是感到恍惚,心裡不安得緊,好像某種不大妥當與他有直接關係的事情就要發生,可晴天白日下,又會發生什麼呢?爸爸?爸爸的臉色不太好看,雖有笑容,卻是陰的,奇怪,他什麼時候戴起了墨鏡?樣子倒不像裝酷,反而似在躲避什麼。
一個滿頭大汗衣衫襤褸的男人忽不知從那冒出,氣喘吁吁地擠入人堆,扯起女人,“死婆娘,嚎個屁,丟人現眼,走!〃那女人見著他,嘴唇就一個勁地抖,“追上了嗎?錢拿回來了嗎?”幾根青筋在男人額頭跳動,嘴角泛起一些白色泡沫,嘴裡咔嚓一聲,像咬斷什麼,呸一下,吐出口濃得發綠份量足夠沉重的痰。人群往旁邊閃,男人頓了下腳,恨恨說道,“追得上個屁!沒錢就不要去看了。吃飯都沒錢,還生什麼鳥病,窮人家生得起病嗎?死了也好,免得活受罪!”女人似要暈厥,轉眼,哭聲又大起來,這回在哭那個不在身邊的女兒了。男人可能氣暈了頭,見女人猶不肯離開,罵了句髒話,猛地,就揚起巴掌,惡狠狠扇過去。
這就是打狗也不能這麼狠啊。
吳非緊抓住寧願的手突地一抖,寧願攬住她。
女人撲地下應聲摔倒,黝黑的臉上迅速浮起一個青紫色的巴掌印,眼珠子向上翻,變白,腿挺直,顫,肩膀劇烈抽搐,人呼地一躥,滾到男人身邊,嗚地一聲嚎,張嘴就往男人腿上咬,“嗚,嗚,嗚,你連女兒的病也沒錢看,還配算個男人哪?”男人頓時暴怒,也不說話,就抬腿踢,往死裡踢。
人群哄地聲往後退開幾步,有幾個人小聲地說道,“有句好好說嘛,打老婆有什麼用?”
吳非輕輕掙脫寧願的手,開啟包,取出一疊錢,也沒數,彎腰,把錢擱在男人腳邊,“給你們的女兒看病。窮人家的孩子也要看病。”說完,低頭,拉著寧願的手,擠出人群,還沒開口說話,兩行淚水已奪眶而出。
人群騷動了下,忽然靜極了。
接著,又有人彎腰把錢放下,一張兩張……每個放下錢的人都如吳非一般加快腳步,匆匆離開,甚至沒有再回頭看,似乎都不想讓別人看清自己。他們也許是怕被人諷為愚蠢或白痴什麼的吧。
但不管這確實是一個真實的悲哀抑或只是一個精彩的雙簧,也不管所放下的錢是多是少,留下了這份心意,也就夠了。
人活著,不就活一個問心無愧?
不一會兒,商場門前只剩下手舉起在半空中的男人,身上堆滿花花綠綠鈔票的女人,以及那兩個瞠目結舌的保安。
寧願與吳非肩並肩走上商場二樓。兩人沒說話。吳非隨手拿起件衣服,又放下,“阿寧,你知道我是個什麼人嗎?”
寧願搖頭,又點點頭。她來自哪裡?做過什麼?這些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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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她的許多事情的確一無所知,可感覺卻好像已認識她千年萬年。愛應該是一種感覺,而非那些具體的形而上的問題。寧願沉吟著,沒說什麼,他知道吳非還會繼續往下說去,他也想聽聽。
吳非眼眸裡閃過幾抹憂傷,“我與奶奶一起長大。有一次,得了重病,沒錢治。奶奶就挨家挨門去磕頭,又把她從孃家帶來的戒指手鐲都賣了,我這才活了下來。”
“你奶奶還在嗎?”
“她過世好多年了。”
兩人又沉默下來。
“阿寧,你一定會奇怪我為何沒提自己的爸爸與媽媽吧?在餐廳遇上你爸後,我能猜出你爸媽之間的情形,可就那,也讓我羨慕,畢竟那也算是一個完整的家。你說是嗎?”
寧願點頭,心口一痛,她是孤兒?難怪她眉宇間老有一種淡淡的憂傷。
“阿寧,你一定會奇怪我靠什麼為生吧?寫字是賺不來一套房子的。我爸後來從海外回來找到我,留了點錢給我後,也就過世了。我媽就不知道是上哪了。長這麼大,說來你不信,我還真沒見過爸媽,他們連張相片都沒留下。”
你爸留下了不少錢嘛。寧願有點奇怪,但沒有問出口,他的好奇心一向就不大,直覺裡,吳非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何況,愛是相信,而非疑問。
30
寧鐵心昨晚從海南迴來,是在曼兒那過的夜。女人的肉體永遠是舒緩男人緊張情緒最好的藥物,所謂的女性美,從來就是肉體的話語。女人是“性”的,是“性感的”,是肉體散發出來的光暈,這種美,不管是過去現在將來,也不管是在文藝作品還是現實生活裡,都一直在扮演取悅男人,為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