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我們形影不離,心心相印,長成少年和少女後,便自然而然走到一起。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親吻就完成得很順暢,彷彿唇與唇之間天生就要觸碰到一塊,天生就知道渴求和索取對方。
後來我們分開了,也沒有生離別的痛苦,思念當然會有,而且思念也很濃重,但那種思念與一般女孩離開愛人的憂傷是不同的,它是一種相隔兩地卻並未疏遠的信念。我到現在都不明白少女時代的張旭冉為何會對孟冬如此篤信,也許因為對生活所知甚少,也許因為對自己和別人也同樣所知甚少,反正在那麼漫長的求學期,我在美國,他奔赴世界各地圓戰地攝影師的夢想,我們聚少離多,但並不影響我們還能分享彼此,願意交付彼此的親密感。
當然,也許這也只是那個時候的張旭冉一廂情願的想法,別忘了,少女時代的我如此深愛那個男人,深愛到唯他是從,深愛到每次重逢之前,都跟面臨大考一般緊張,要花上一兩個禮拜開始準備,看他提到的書,搜尋他喜愛的圖片,費勁地理解他興之所至隨意說出的話語,揣摩他希望看到的我所承載的形式。
真正的等待與不安,果然是源自分別。
太久了,兩個人分開得太久,彼此將對方十來歲最美好的形象銘刻在心底,再見面時忍不住拿那個時候的模板來對照現下的相處。失望是難以避免的,患得患失也是,我想當我變得小心翼翼的時候,孟冬其實也是知道的,他那麼敏銳的人,也許也開始覺得煩躁,知道出了問題,但卻不知道問題在哪,不知道如何解決。
他太習慣有一個惟命是從的女孩跟在他後面了,他也許懼怕見到長大成人後的我,那個張旭冉,早已如男人一般在外科那一畝三分地中廝殺拼搶,能面不改色地開啟人的胸腔,能覺得對著死屍吃飯無關緊要。
也許我也不習慣成長後的他。就像被拉下神壇,我不斷地發現他不盡人意的地方,比如太率性,太隨心所欲,太過標籤式的藝術氣質,還有從頭到腳充盈著為理想獻身的悲劇主義色彩,卻缺乏處理日常哪怕一件瑣事的耐心。
所以我們後來漸行漸遠,他找了另外的女孩,都是有原因的。
只是再怎麼有原因,我在這件事上一敗塗地的情形都不能改變。
更何況,他還死了,順便將我心裡關於感情的那部分想象力一併挖走。
事到如今,我也不是在怪他,我只是躺在傅一睿的懷裡,想到他,再對比一下傅一睿,越發的惴惴不安。
像無端端欠了人一大筆錢,而且還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欠的,還款遙遙無期,對方還大度地表示不用還了,只是錢而已。
我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縮在他懷裡,小小地動了動,換個姿勢。
其實我更想拉開他的手別抱得這麼緊,我不習慣,但我不敢。
他閉著眼的輪廓在黑暗中仍然分明,即便是睡著,眉頭似乎也縮著,我一動,他就抱得更緊,生怕有誰搶了似的警惕。
我僵硬著身子不動,過了好一會,我才試探著挪開他的手,轉過身去閉上眼,這才覺得舒服了,今晚折騰了這麼久,睏意漸漸上來,我抱著我的枕頭睡著了。
睡得不好,盡做光怪陸離的夢,等我睜開眼時才發現頭疼眼腫脹,動了動身子,軟的跟沒骨頭似的。
“嗯,”我忍不住哼了一聲,旁邊傳來傅一睿的聲音:“醒了?來,喝點水。”
他伸過強有力的胳膊,半抱著讓我靠在他懷裡喝水,我一碰到水杯才發現嗓子乾渴,咕嚕咕嚕喝了大半杯,他細心地替我擦擦嘴,把杯子放了,摸著我的頭髮問:“覺得怎麼樣?”
我閉著眼縮在他胸膛上啞聲說:“累。”
“有點發燒,”他拿嘴唇貼貼我的額頭,低聲說,“你太久沒上班,一下子身體適應不過來,今天在家休息吧。”
“不行,”我閉著眼說,“科裡還一堆事,今天還得帶你爸做最後幾個檢查,馬上就手術了。”
“李鼎良會搞定的,我剛剛給鄧文傑打了電話,他說你讓休息。”
“啊?”我睜開眼,問他,“你怎麼也不用去?”
“我今天沒門診,”他說,“而且你病了,我不放心。”
“我也是醫生,有什麼不放心的?”我推他,“去忙你的。”
“沒事,我有分寸。”他半坐著靠在床上,讓我靠著更舒服點。
我確實暈頭轉向,這種時候身邊有個人安心許多,我迷迷糊糊地又睡過去,感覺他在我背上笨拙地輕拍,像毫無經驗的父親哄新生兒睡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