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谷刀法至高秘傳,名為太上忘情刀,千百年來,都無人修成。這一代,同時有兩個天資卓絕的人物,選擇修煉這一門刀法,並且為了探索這一門武道極限,選擇了兩條不同道路。楚傾國走太上之道,代天行罰,以自身為天道,所以他從不出刀,默然旁觀,什麼時候,他能夠真的視萬物為芻狗,便達到了刀法極境。楚傾國對羽歌夜說過,他之所以選這條路子,是因為自詡轉世為人,必是主角,當然要選最厲害的功法,但是他自己也說,恐怕今生是達不到所謂太上境界了。
而虞藥師卻走得是忘情之道,先入世,陷入紅塵情障,再徹底忘卻,便可視紅塵萬物為無物。相比之下,虞藥師的路子,其實算是刀走偏鋒,卻偏偏被他走成了。
沒錯,他以羽歌夜入情劫,又成功跳出,如今已經步入忘情境界,將太上忘情刀,推到了前無古人的境界,若是能再進一步,就是真正的太上忘情刀。虞梅原擊殺郭小山的那一招天罰之刀,便能成為他信手拈來的招式。不過即使沒到最後一步,他也已經放下了凡俗情感。
愛與不愛,只有身處其中的兩個人,最明白,也最糊塗。瑪士格雪山上的虞藥師,面冷,心卻熱,他的眼睛裡,似乎藏著千萬句話,只是說不出口。
而現在,他的眼睛中,是真正的古井無波。在生死關頭,兩個人患難與共,在晶瑩剔透的冰棗樹下,他還能記得虞藥師熾熱的麥色面板在雪地上劃出的痕跡,還能看到當時他眼中的動容。在青格爾草原上,兩個人並肩作戰,那是羽歌夜任何一個枕邊人都沒能做到的。可此時此刻,他已經把生命裡唯一一段感情放下,就像拂去心頭的一抹微塵。
“我欠你一份人情,所以我幫你殺掉莽秀童。”虞藥師用這句話,來解釋自己的做法。
只是一份人情嗎?難怪極陰寒泉裡,他一直沒有露出獸耳,也沒有出現獸尾,是因為,這只是一份人情。這只是一份屬於凡人的感情,他終究要棄如敝履,然後追逐那渺茫的至高武道。
當年情況特別,身處孔雀翎追殺之中,羽歌夜竟沒來得及說一句溫存,就帶著他再次逃亡。但是他幫昏迷的虞藥師穿衣時,特地在腰帶上打了個同心結,那是有了那爾的獸人才可以使用的打結方法,作為他無聲的誓言。他以為虞藥師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之後去了北莽,虞藥師的腰帶便一直是同心結系法,而現在,卻只是繫了個平結。這是一生不會婚娶的人,才會使用的打結方式。
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羽歌夜還沒來得及給他許諾,他的心潮就已經不會再湧起浪濤。
“臭小子,你竟然真的,真的!”唐清刀罕見至極的失態,甚至說語無倫次也不為過,他狠狠地拍了羽歌夜的肩膀一下,一如當年那個在唐府會用刀柄欺負他的人,但是這一下,卻包含著太多的哀傷和欣喜。從來盼兒早長大,長大卻便要成家,看到楚傾國終於成人,讓他心中充滿了這樣又欣喜又疼惜的情緒。
羽歌夜轉頭時,眼睛依然凝在虞藥師身上,唐清刀一顆心都落在自己帳子身上,楚傾國的心思卻都放在羽歌夜心思,看出了他情緒似乎有些不對。
“姆媽……”楚傾國有些窘迫地喊了一聲,此時唐清刀連“我也是要當祖姆的人了”這種話都說了出來。唐清刀卻猛地收了表情:“傾國都懷孕了,你還出什麼徵,乖乖留在後面,和傾國一起保胎。”這話裡似乎羽歌夜也要保胎一樣,旁觀者都忍不住有幾分笑意。羽歌夜勉強笑笑,握住了楚傾國的手。
他轉頭對唐清刀說道:“北莽四秀,我都曾見過,那位補天針,吳穠,我倒是有個人選。”
沈聽河看到他的目光,從陰暗處走了出來,莽紅袖,杜銑乃至唐清刀的臉色都有些變了,他們意識到了牆角有人,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威脅,若是羽歌夜認為這個人有和補天針對抗的能力,那麼他若是突然從暗處發出一擊,以他們剛才的狀態,定然會受重傷。雖然是因為身處羽歌夜的營帳才忽略了危險,但是也側面說明,這個面容英俊,含著微微笑意的青年,在刺客一途,有著他們所不能比擬的成就。
其實早在賀九皋提出北莽四秀必須有人應對的時候,沈聽河就已經猜到,當年那位綵衣飛針,軟語走線的吳穠,會成為他的對手。不過他心中卻不免想到,究竟是羽歌夜對他有著十足的信心,還是此時他身邊,只有自己是最適合的人選?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有些鑽入犄角,但是從獨一無二的影子,走到陽光下,成為羽歌夜身邊的“之一“,他就沒辦法勸自己不要那麼傾盡全力,來抓住自己所剩不多的利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