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獒發情的高峰極其痛苦極其渴望極其溫柔的叫聲。飲血王党項羅剎雖然遺失了許多祖先的遺產,但它畢竟無法丟失娘肚子裡就已經形成的生理特性。它是公獒,公獒的性別神經按照造物主的安排,和所有自然發生的事情那樣,正常地存在著,使它在仇恨和憤怒的背後,深深潛藏著對母獒的另一種感情和衝動。飲血王党項羅剎愣了一下,好像是說:你不是一隻雄性的狗雜種嗎,怎麼發出了母獒的聲音?就是這一愣,使它的嘴有了鬆動,深陷於對方胸脯的虎牙被一種強烈的排斥心力擠了出來。而這一擠對岡日森格來說,就是生命走向存在的最為得體最為關鍵的一擠,它擠出了脫離死亡的時間,也擠出了鬆動自己的身體從而把對手的生命含在嘴裡的空間。
岡日森格用零點零零一秒的速度抬起了頭,又用零點零零二秒的速度齜出了牙刀,然後用零點零零三秒的速度一口咬住了對方的喉嚨。這是非常深刻的一咬,咬住的位置精確到無與倫比。飲血王党項羅剎太出乎意料了:這個用母獒發情時痛苦而溫柔的叫聲呼喚著自己的傢伙,居然這麼刻毒地咬住了它?它暴怒得騰挪跌宕,試圖一甩就把對方甩掉。但更讓它出乎意料的是,它不僅一甩沒有甩掉,而且好幾甩都沒有甩掉。它只好一直甩下去,把岡日森格沉重的身體一次次地甩到這邊又甩到那邊。而對岡日森格來說,這一咬是用雪山獅子的整個生命和榮譽做賭注的,是它用吃奶的力氣,用一生全部的打鬥經驗,用一切野獸在生死存亡之際所能發揮出來的最後的也是最為剛毅堅忍的能力,創造出的一次最能體現生命壯麗而不朽的防守反擊。它成功了,奇蹟般地成了這場眼看就要輸掉——不,就要死掉的——打鬥的主宰者。
飲血王党項羅剎看甩不掉對方,就用前爪使勁蹬踢,這可是猛伸出去能讓堅硬的岩石嘩啦啦粉碎的爪子,是恐怖之主用漫長的歲月磨礪出鋒銳的爪子,只一下就蹬斷了岡日森格的肋骨,就把它龐大的身子蹬得飛了起來。但它就是蹬不掉岡日森格,就是無法蹬到岡日森格要命的脖子上或者同樣要命的肚腹上。岡日森格抱定了這樣的信念:就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把牙齒留在對方的喉嚨上。
血從飲血王党項羅剎的喉嚨上流了出來,很多,也很快,就像岡日森格熟悉的那些旺盛的冰川水源,流成了一根粗大的血柱。這不是飲血王党項羅剎的血,是別的藏獒的血,它痛飲了許多藏獒的血,所以它就是一個大血庫。血庫裡的血彷彿是無盡的,它的生命也是無盡的。不,岡日森格對飲血王党項羅剎說了一聲不:你的生命不是無盡的,從現在開始,你就要走向死亡。
飲血王党項羅剎瘋狂的甩蹬延續了很久。岡日森格死死咬住不放,就像是對方身體的一部分。終於,飲血王党項羅剎的甩蹬消失了,呼呼地喘息著,若斷似連地喘息著。終於,岡日森格的力氣用盡了,牙齒禁不住離開對方,渾身癱軟地趴臥在了地上。這時候飲血王党項羅剎依然挺立著,依然是龍驤虎步,威武雄壯。它已經不流血了,似乎所有的血都流盡了,但是它沒有倒下,它過了一會兒才倒下。轟然倒地的一剎那,所有的領地狗都放聲大叫,山麓原野上驚雷滾地,驅趕著低伏的雲翳疾走天涯。
丹增活佛的經聲頓然消隱,父親和大黑獒那日同時跑向了岡日森格,他們身後緊跟著藏醫尕宇陀和梅朵拉姆。岡日森格的眼皮一眨一眨的,在父親的撫摩下,它的眨眼就像是親切的回答:沒事兒,我好著呢。藏醫尕宇陀看了看它渾身的傷痕,邊開啟豹皮藥囊,邊念起了《光輝無垢琉璃經》。大黑獒那日心痛地舔著,急切地到處舔著岡日森格的傷口。
領地狗們圍了過去,突然又停下了,尤其是那些智慧而勇武的藏獒,都在離岡日森格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它們坐在地上,昂起頭,一聲比一聲動情地叫著。這是肅然起敬的意思,是隻有拜見獒王時才會有的心悅誠服、歡呼雀躍的舉動。趴臥在地的岡日森格有禮貌地輕輕搖了搖尾巴。領地狗們喊叫的聲音更加情深意長了。
送鬼人達赤獰厲地扭歪了臉,從哈喇包後面爬起來,轉身就跑。
“獒多吉,獒多吉。”領地狗群的後面,突然響起了巴俄秋珠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急躁。這是催動戰爭的聲音,是對領地狗群服從岡日森格的干預。但是領地狗群裡沒有一隻狗對巴俄秋珠的聲音做出反應。已經不起作用了,人類的仇恨意識在藏獒亙古及今的英雄崇拜面前,如同雲煙過耳,輕輕地來,輕輕地去了。
人們過來圍住了岡日森格。丹增活佛俯身摸了摸它的頭。麥政委說:“這是佛爺的祝福吧?好啊好啊,多虧了你給它唸經,它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