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阱裡,心猿意馬,易放難收。畢庶澄往後若干時日,在銷金窟裡的花天酒地,益以種種闊綽豪舉,他走馬章臺一兩個月,卻為黃埔灘添了二三十年都說不盡的談助,畢庶澄沉緬花國,揮金如土。花大錢的手條子,不在他頂頭上司張宗昌之下。他送給富老六的頭一筆纏頭資,為數卽達兩萬大洋,後來開心落胃,玩得昏天黑地。便叫副官衛士,成捆的鈔票搬來打發。富老六的香閨不設帳房間,同時又沒有保險箱,副官或衛士,只好用鈔票墊在臀下做凳子隨時等候總司令下令付賬。
盡情揮霍,一擲萬金,猶其餘也,可笑的是「芙蓉帳暖日高起,將軍從此不觀操」,渤海艦隊總司令失蹤了,第八軍官兵見不到軍長的面。駐滬海軍總司令楊樹莊和他辦交涉,拒絕渤海艦隊南下,託詞由他的艦隊擔任水路防衛。部下尋來報告,畢庶澄連聲好好,結果是六日後楊樹莊宣佈就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這一來,第八軍不但腹背受敵,而且斷了歸路。
北伐東路軍下衢州,定杭垣,克宜興,箭頭指向上海,一路勢同破竹。張宗昌轉戰徐州,孫傳芳南京苦守,三月十七日,張大帥為畢庶澄的一支孤軍陷在上海心急萬分,接連拍發急電,嚴令全軍往援南京。豈知當時畢庶澄正玩得忘形,他用鈔票攻勢,連續摜倒上海花界四小金剛,燕瘦環肥,左擁右抱,他那兒有功夫過問軍事?應付張大帥,則來上個「將在外帥命有所不受」,將一封封緊急電令束諸高閣,置之不理。
自從畢庶澄搬進富六香閨長住,杜月笙便機智的不再露面,妙人兒富六自有方法跟他聯絡,張宗昌唯恐畢庶澄生變,三月廿一日請安國軍總司令張作霖發表他為海軍副總司令,這位副總司令的指揮部便設在汕頭路長三堂子裡。富六長日相隨,直魯軍每天的動向瞭如指掌,於是重要情報源源不絕,由富杜專線輾轉傳到前方。
除了蒐集情報,瓦解敵軍,還要相機策反,勸他輸誠。畢庶澄抗命以後,前線軍事節節失利,他極感焦灼彷徨,杜月笙看看時機夠成熟了,命富老六代進一條苦肉計。由富老六在畢庶澄面前有意無意的提起,她以前偶然聽杜月笙說過,他曾經掇促蔣尊簋,勸孫傳芳同北伐軍投降。孫傳芳當時確已同意,十五年十月二十八日蔣尊簋還到過南昌,晉謁蔣總司令,代表孫傳芳接洽投誠案件,孫傳芳提出要求:他祇想保持蘇浙院贛閩五省總司令的名義。蔣總司令明知孫傳芳心存詭詐,他的答覆是:「如果孫傳芳能夠先行訂定撤退江西,湖北各路軍隊的日期,准許公開設立國民黨黨部,開放人民組織集會之自由,籌備國民會議,其餘的事都好商量。」
畢庶澄聽了將信將疑,他急急的問:
「杜月笙怎麼會認得蔣尊簋的?」
富老六回答得極為巧妙,她笑吟吟的說:
「連你們大帥都是他的好朋友呢?他為什麼不能認識蔣尊簋呢?」
於是,畢庶澄告訴她,蔣尊簋字伯器,他是中國有數的兵學專家之一,他在軍界資格很老,曾經參加辛亥革命杭州之役,並且在民國元年,就繼湯壽潛之後,出任第二任浙江都督。——他只差一句話不曾明說:「我們大帥怎麼能跟蔣伯器先生比呢。」
富老六格格的笑,她也細細的講給他聽:
「蔣伯器先生在法租界住了很多年,他不但跟杜月笙是好朋友,而且還時常到杜公館走動。孫傳芳尊敬他是老前輩,不好意思請他出山幫忙。不過,他對蔣伯器先生的話很聽得進,所以才有代為接洽投降的這樁事體。」
聽床頭人解釋得這麼清楚,畢庶澄深信不疑。富老六趁此機會,勸他不如也學孫傳芳,她說:
「現在上海已經很危險了,人家五省聯帥孫傳芳都投過降,為什麼你還要硬挺?我看你不如趁早接洽,北伐軍答應了,你照樣帶兵做官,留在上海不走,我們不是可以做天長日久的夫妻了嗎?」
畢庶澄正在進退維谷,束手無策;並頭私語,乘著軟玉溫香,吐氣若蘭,陣陣吹送到心坎,他算是下了決心,杜月笙恰好在第二天飄然出現,順道來訪,和他一度密談,然後穿針引線,透過國民黨駐滬特派員鈕永建。畢庶澄提出條件:「祇要北伐軍不攻打淞滬地區,他決定演一出「讓徐州」率領他的部隊,由江陰退往江北」
迴音很快的來到,東路軍兵不厭詐,為了想留下他這一支海上孤軍,而加以澈底消滅,免得這直魯軍的精銳,逃回北方,重新整頓,來日又將助紂為惡,再和北伐軍為敵。東路軍方面虛與委蛇,給畢庶澄一個喜出望外的答覆:
「假使畢其人留滬不走,在東路軍進抵上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