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走一趟。那一天,是十一月二十二日,週四,鍾蕾記得很清楚。
那一年的第一場雪,午後的時候微不可見的雪花悠悠揚揚從空中飄下來,落在地上就失了蹤影。她的腳踩在水泥路上面,堅硬之中帶了些溼意,路不好走,一不留神就要摔跤。
她坐在獄政科的接待室裡,望著窗外越來越密的雪花。喜歡下雪天,落在身上的冰冷的雪,可以讓人感覺出自己還是暖的。
小時候,媽媽的工作非常忙,爸爸也經常不在家;難得有一次,也是個下雪天,好大好大的雪,三個人在門口推了一個好高好大的雪人,比當時的她還要高、還要大。
那個時候,她還留著長髮,媽媽一下一下、用最溫柔的雙手給她綁了兩個辮子,於是那個雪人的頭上,也被插了兩根樹枝丫。媽媽說,蕾蕾,你快些長大,長到雪人這麼高,媽媽就給你梳最漂亮的辮子。
可是等她長到雪人那麼高的時候,媽媽不在了,她也剪短了自己的頭髮。
從那以後,她再沒留過長髮。看著同齡的、不同齡的其它女孩子紮在耳邊或者頭頂的辮子,很漂亮、很羨慕。而她自己,卻再沒有為自己綁辮子的勇氣。
窗外的雪依舊在下,世界越來越白、一片清冷,當門口響起腳步聲的時候,鍾蕾低下了頭。
她知道是誰,在這種既不是接見日又不是什麼特殊節日的時候,幹警根本不問她的意見就硬領著她來見的人,只可能是她拒絕會見的人。她不見他,他卻有辦法來見她。
第42章 你買我的V
可是有什麼用呢?他竟還是那樣倔強,即便見了,又能怎樣呢?
就像她終於長高了的時候,她媽媽已經再不能幫她綁辮子一樣,當他想到要見她的時候,她早就沒了再同他見面的一切理由。
她坐著,由始至終低著頭。她瘦了,臉色卻更白,蒼白的下巴顯得更尖,表情卻依舊倔強,緊抿著嘴角,不肯認輸。一身灰暗的囚服配上這麼一個表情,彷彿□□名單上被拉黑的頭像,永遠烙在上面卻怎麼也亮不起來。
兩個人隔了一張桌子的距離,一張桌子隔了兩座雕像。她像雕像,他也像雕像;任誰,都沒有說話。倒不像是探監,或者說這才是嚴格意義上的探監,只探而已!
沒有語言的交流、沒有目光的交匯,只有一個人的目光投在另一個人的臉上,只是他在探她。
亦不知這沉默持續了幾許,當看守會見的警察都覺得事出蹊蹺,在他二十五年的職業生沒涯裡還沒未見過這樣安靜的會見場面而出聲提醒‘有什麼話可以快說,時間快到了’的時候,鍾蕾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依舊沒有看他,同樣低著頭就要轉身走出去。齊家琛也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抬手間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平整堅硬、空無一物的長方形的木質桌面上,他對著她始終不肯回過來的側臉,執緊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涼、他的手溫,箍到人心也碎了的力量。
“委屈你了,好好照顧自己,給我一點時間。”
他只說了這一句,放開她,先一步走出了接待室。
他的步子邁得果斷、堅毅,鍾蕾立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她甚至連抬頭瞧他的後背都不敢,只在眼角的余光中看著他走出房門,不久,那餘光也不好用了、模糊得一塌糊塗。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哭過,原本知道被壞人陷害了、被親人誤會了、刻上了這恥辱的紅字之後別說與律師界根本無緣了,就連帶著她的一生也全毀了,從小學到大學、一直到出國留學,這麼多年來為了讓自己是最優秀的那一個而付出的努力和艱辛,全都白費了的時候,這些時候她都沒哭過;無緣無故地在監獄裡被別人欺負、毫無來由地遭受排擠和人身攻擊,搞得自己大氣都不敢出、看都不敢多看誰一眼生怕得罪誰還是依舊避免不了被找麻煩的日子裡,這些時候她都沒哭過;然而此時,聽了他的一句‘委屈’,從前所遭受的那一回回委屈竟然就真的委屈了起來,心也脆了,一碰就要碎,眼淚不知不覺滑了出來。
滑過臉龐,滑到領口的脖頸上,溫的……
他信她!他,竟然信她!
她公司裡沒人信她,介紹她來公司的王經理對她心存埋怨,全世界都在看她的笑話,甚至她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信她,但是,他信她!沒有說話、就連諸如‘是不是你’‘你有沒有’這之類的問題都沒有問她,一句話都沒有問,然而,他卻獨自相信著她!
那一天,鍾蕾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麼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