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月白緞衫,外面方穿了那件新做的天藍段大袖衫,將上下一切衣裳鞋腳用針錢密密層層的縫著。口裡含了一塊金子,一塊銀子,拿了一條桃紅鸞帶,悄悄的開出門來,走到晁大舍中門底下,在門桄上懸樑自縊。消不得兩鍾熱茶時候:
半天聞得步虛聲,隔牆送過鞦韆影。
計氏在外面尋死,晁大舍正枕邊與珍哥算計說:“這是天不容他。我倒說休不成了,他卻自己沒有面目,要回孃家去住。等他去了,把那後邊房子開出到後門去,賃與人住。一來每月極少也有三四兩房錢,二來又嚴緊些。”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快活得緊,到了黎明,叫丫頭起去開門,好放家人媳婦進宅做飯。那丫頭把門一開,大叫了一聲,倒在地下,再做聲不出了。晁大舍道:“小夏景,因甚的大叫?”問了好幾聲,那丫頭慌慌張張跑來說道:“我開了門,一象個媳婦子扳著咱那門桄打滴溜哩!”晁大舍道:“你就不認得是誰?”丫頭道:“我只一見就唬殺了,那裡認得是誰!”晁大舍道:“那媳婦子如今在那裡?”丫頭道:“如今還在門底下,沒去哩。”
晁大舍一箍轤扒起來,提上褲,趿了鞋,跑著往外,說道:“不好!後頭計家的吊殺了!”到跟前看了一看,一點猜得不差,使手摸了摸口,冰涼的嘴,一些油氣兒也沒了。晁大舍慌了手腳,連忙叫起家人們來,叫把計氏解下,送到後邊停放。七手八腳,正待亂解,倒是家人李成名說道:“不要解!快請計老爺父子來看過,才好卸屍,不過是吊死。若是解下停放著,昨日好好的個人,怎會今早就死了?說咱謀死,有口也難分。快著人請計老爺合計大舅!叫珍姨尋個去處躲躲,休在家裡,看他家女人們來番著了,吃他的虧。”那時小珍哥平時威風已不知都往那裡去了,攏了攏頭,坎上個鬏髻,穿著一領家常半新不舊的生紗衫子,拖拉著一條舊月白羅裙,拉拉著兩隻舊鞋。兩個養娘敲開了禹明吾的門,把珍哥送進去了。
計老頭睡到四更天氣,只是心驚肉跳,睡不著;直到五更將盡方才閤眼。只見計氏就穿著這做的衣裳,脖子纏著一拖羅紅帶子,走到跟前,說道:“爹,我來了,你只是別要饒那Y婦!”老計唬了一身冷汗。方才醒轉,只見那計大官跑到老計窗下,說道:“爹,你快起來!俺妹子一定死了!做的夢不好!”說起來,合老計的夢半星兒不差。爺兒兩個都叫喚了兩聲。
正梳著頭,只見晁家的一個家人,外邊敲得門一片聲響,說:“大奶奶在家中痰,請老爺合大舅快去哩!”老計道:“方才你大奶奶穿著天藍大袖衫子,脖子拖拉著一根紅帶子,已是到了我家了。我就去。”火急梳上了頭,合計大官兩步只作了一步跑到晁家,只見計氏正在晁大舍住房門上提浮樑線哩。父子放開喉嚨大叫喚了一頓,老計扯著晁大舍碰了一頓頭。晁大舍這時也沒了那些旺氣,只是磕頭賠禮,聲聲說是快刀兒割不斷的親眷,只叫看他爹的分上。計老頭又進去尋那珍哥不著,極得暴跳。
誰想到了這個時節,晁大舍相鼻涕一般,是不消說得;連那些狼虎家人,妖精僕婦,也都沒個敢上前支手舞腳的。計大官道:“爹,你早作主好來,如今妹子死子,你才做主,遲了,枉自傷了親戚們的和氣。就不為妹夫,也看晁大爺公母兩個的分上。你只管這樣,是待怎的?這們大熱天,這是隻管掛著的!”老計想起計氏囑咐,說天氣熱,叫速速打發他進房去,待進了房說話不遲,曉得兒子是“大軸子裹小軸子,畫裡有畫”的了,就依了兒子,束住口不罵了,也束住手不撩東撾西的了。
計大官道:“這使不的別人上前,妹夫,你來抱著,待我上頭解繩,收拾停放的所在。”晁大舍道:“咱可停在那裡?不然,還停在他住的明間裡罷。”計大道:“妹夫,你沒的說!家有長子哩,是你家的長兒媳婦,停在後頭,明日出殯,也不好走;開了正房,快打掃安停泊床!快叫媳婦子們來抬屍!”果然抬到正房明間,停泊端正。
計大官道:“家裡有板沒有?”晁大舍道:“家裡雖有收下的幾付,只怕用不過。”計大官道:“妹夫自己忖量,要差不多,就使了也罷;要是念夫妻情分一場,叫人快買去!”晁大舍道:“就央大舅領著人往南關魏家看付好的罷。”正說道,偏那些木匠已都知道,來了,跟到板店,一付八十兩的,一付一百七十兩的,一付三百兩的。計大官道:“俺妹子雖是小人家閨女,卻是大人家的娘子,也稱的這付好板。”講了二百二十兩銀子。八個木匠自己磕了三十兩的拐,又與計大官圓成了三十兩謝禮,板店淨情一百六十兩。僱了十來個人,扛的扛,抬的抬。到了宅內,七手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