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在朝為官,曾聽過不少有關這人的傳聞。在江淮一帶,徐至圭表面為商,實則仗著和王振另外一名義子張揚有點兒關係,暗地裡包賭、包娼,濫放高利貸,不知逼死多少良民。這種人根本是個禍害,但是會造成今日這種地步,難道不該怪朝廷的朝綱敗壞?
他才要開口嚴拒,但背後卻有隻不聽話的小手在拉扯他。真是胡鬧!松吟不用回頭也知道這小手的主人會有什麼反應,定是迫不及待要他答應。
胡鬧!真是胡鬧!這回就是她大哭、大鬧也沒有用,他的原則絕不更改!
早在徐至圭一提到西湖,曉恩的眼睛門得比火還亮,這真是……對!得來全不費功夫!要不是她得裝裝樣子,扮好書僮的角色,她老早就摁著松吟的脖子往地上點去了。
“如蒙先生不棄,我在三里城外有一驛館,可否過府一談?”見對方許久不出聲。看來是默許了。徐至圭笑得嘴巴幾乎要裂開了,他想的沒錯,少了一分頭銜,也就少了一分骨氣,看來這姓蕭的也挺好掌握的。那厚厚的雙下巴隨著他哈哈的笑聲不斷地彈跳著,晃得一直在松吟後頭偷覷的曉恩有些頭昏。
在一聲鏗然有力的“不”之後,曉恩聽到那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居然拒絕掉這天大的好主意?笨人!傻人!還有比他更呆的白痴嗎?曉恩想著想著,彷彿看見那詩畫輕描的西湖正慢慢地在她眼前消失……喔!她的西湖,她的夢想!這個笨蛋發什麼神經?好歹得為她著想啊!她索性從松吟腋下鑽出頭來,仰首狠狠瞅著他。
“笨……蛋!”她無聲地張大嘴謾罵。
她這著棋讓松吟顏面盡失,但他卻無法對曉恩生氣,只好若無其事地把她的頭塞回身後,匆忙對徐至圭一揮袖,拖著曉恩走掉了。
“蕭先生,蕭先生,沒有關係,你不用這麼早做決定,我會等你的訊息。我在驛館等你,別忘啦!”徐至圭不死心地在他背後尖聲細語叫著,更讓松吟懊惱。
他回去得好好把身子洗洗,除掉沾了一身的黴氣。這個小人,誰會跟他胡扯瞎纏,更別說赴什麼鬼宴會!
兩人拉拉扯扯地到了馬房,松吟的臉陰沉得嚇人,反倒是曉恩不吭氣了。她嘟著嘴委屈地不講話,心裡卻打定了主意,與這呆子分手後,她便想辦法自己下江南去。
“你住的那座山在哪?我現在送你回去。”
曉恩不講話,注視著他怒不可遏的一張臉。
等半天沒回應,松吟回頭看她,只見一雙眸子水靈靈地在夜裡映著他的怒顏。
“你一定很討厭那隻青蛙。”曉恩也不氣了,見他憂愁著一張臉,她心裡竟有些難過。
“你剛才的舉動太無禮了!”松吟沒心情開玩笑,聽到她形容徐至圭的好玩句子連笑都沒笑。
“不要生氣好不好?說不去就不去嘛!我不想跟你吵,也沒有惹你。”曉恩沒跟他辯,就算要吵也不是現在,她認為自己根本沒有錯,明明是這傢伙太頑固了,回頭居然怪她,莫名其妙!要不是看他這人迂得可愛,自己也有心相讓,哼!她早嚷起來了。
“別說這麼多了,你家在哪?”他嘆了口氣,回到馬車上,見她還呆坐在欄杆上不動,沒好氣地再催她。
“別忙了,我自己回去好了。”
“不行!我說過要送你回去,這一點我一定要做到!”
曉恩再也忍不住了,她真想捶死這頭頑固的驢子,那顆腦袋裝的是什麼?她完全想不透!大概全是八股文化成的稻草,氣死人!真個氣死人了!可是,她無法對他掄起拳頭,那天廟會的午後大雨,那天他臨別的贈金,都說明他在強她所難的決定外,還有一份憾人心扉的溫柔。
這麼溫柔的人為什麼不瞭解她的心?
“我不要你管。”她轉過身,拔足朝鎮外急急奔去。
她跑得很急、很快,使盡了全身力量。她要去看西湖,她不要回卜山,那兒的天空雖淨、雖藍,那兒的人雖好、雖熟,可是她希冀的卻是另外一個山明水秀的世界,那兒有楊柳絲絲弄碧的清雅,雕欄玉砌的華美,山嵐微寒的迷離,還有閒適的春日遊,陌上游人如織的熱絡;阿爹會諒解的,她要的是書中的煙雨江南,水榭亭閣,她不要這一生只擁有過一個光禿禿的卜山。
她知道那個姓徐的驛館在城外,也許他願意帶自己去。
曉恩不想再強迫他了,雖然她不知道這呆子到底跟人家有什麼天大地大的過節,松吟這些天對她也算是百般忍讓了,她再怎麼遲鈍也不能再給他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