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命運
前秦帝國宰相王猛於三七五年逝世,這對苻堅的影響,猶如紀元前七世紀管仲逝世,對姜小白的影響一樣。管仲臨死時向姜小白所作的建議,姜小白大大的不以為然。王猛臨死時向苻堅所作的建議,苻堅也大大的不以為然。王猛警告苻堅說:“國家的死敵不是晉帝國,而是雜處在國內的鮮卑人和羌人,他們的首領又都在政府中身居要職,有些更掌握兵權。我們最大的隱憂在此,必須早日糾正。”臨終時再強調這個警告:“嚴防鮮卑,嚴防羌。”但苻堅是一個胸襟開闊,從不猜忌人的人。這種高貴的情操必然產生一種觀念,認為只要誠心待人,對方一定誠心待我。所以他對那些投降或被俘的帝王將相,從不殺戮。甚至如鮮卑親王慕容垂,羌部落酋長姚萇,反而引為知己,寵愛有加,授給他們高等官爵和很大權柄。苻堅的錯誤並不在此,而是在王猛逝世之後,他實施的一項重大的決策。即把祖居關中的氐民族,分批隨同出鎮的貴族,前往全國各地駐防。在氏人大量遷出之後,行堅卻把前燕故地的鮮卑人,大量移入關中。前秦帝國是氐民族建立的,苻堅的意思可能是想使數量上居於劣勢的氐民族控制全國每一個重要據點,作為一種安定力量。而把鮮卑人和羌人置於天子闕下,便於鎮壓同化。這構想是正確的,問題是,當中央政府力量強大時,控制據點即等於控制全面,但一旦中央政府力量瓦解,據點便等於虛設,只有被個別吞噬的命運。至於同化,那需要時間,至少五十年一百年,才能收到效果。
苻堅統一北中國後,下一個目標是統一全中國——這是任何分裂時代,每一位英雄豪傑都具有的願望。三八三年,苻堅南征,命他的弟弟苻融率領步騎聯合部隊二十五萬,擔任先鋒。苻堅親率步兵六十萬、騎兵二十七萬的主力部隊,隨後續進,總共一百一十二萬人。縱在一千六百年後的二十世紀來看,這也是一個雷霆萬鈞的數字。大軍從長安出發,直指晉帝國邊境重鎮壽陽(安徽壽縣)。
訊息傳到建康(江蘇南京),像大地震一樣,晉帝國大小官員一個個面無人色,宰相謝安更目瞪口呆,賴以抗敵救亡的大將謝石和先鋒謝玄,總共只有兵力五萬人。派遣緊急赴援壽陽的將領胡彬,也只有水軍五千人。用這一小撮膽顫心驚的部隊去抵禦一百一十二萬能征慣戰的強敵,其結果比雞蛋去碰石頭,還要明顯。人心惶恐,不可終日。謝安不是靠才幹而是靠門第取得高位的,謝石是謝安的弟弟,謝玄是謝安的侄兒,政府大權,久在謝姓家族之手,皇帝司馬昌明不過是個木偶。謝玄向謝安請示軍機,謝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只茫然說:“另外有命令。”在意料中的當然不會有什麼另外命令。謝玄請人再去請示,謝安索性出城遊山玩水,以躲避必須答覆的壓力,一直玩到深夜才回。遠在上明(湖北松滋)的大將桓衝派遣三千精兵,入衛建康(江蘇南京),謝安把他們遣回說:“首都已有準備。”其實首都根本沒有準備,謝安也從沒有找過任何人商量如何準備。像一隻把頭埋在沙堆裡的鴕鳥,謝安只把頭埋在宰相府裡,不敢向現實張望。然而,他跟其他顢頇人物有一點不同,他有空前的好運氣。
謝石、謝玄既然在最高當局那裡,得不到什麼指示,只好統軍出發。將到淝水(東淝河),不敢再進。這時壽陽(安徽壽縣)陷落的噩耗傳來,軍心沮喪。提前出發救援壽陽的胡彬水軍,失去目標,向後撤退,而糧道又被切斷,胡彬向總司令謝石告急:“敵人強勁,我軍無食,此生恐難相見。”偏偏這個傳令兵又被前秦兵團的巡邏隊擒獲,晉軍虛實,完全暴露,可以說一切不幸都落到搖搖欲墜的晉帝國頭上。前秦兵團先鋒司令苻融看了胡彬的告急檔案,向苻堅報告說:“晉軍既弱又少,一擊即破。我們必須迅速行動,才能一舉把它的主力摧毀,免得逃脫。”苻堅這時才行軍到距壽陽一百七十公里外的項城(河南沈丘),接到報告後,立即命大軍隨後急進,自己率領輕騎兵八千人,晝夜賓士,趕到壽陽跟苻融相會。遂即派遣部長級官員朱序,向謝石招降。朱序原是晉帝國雍州(湖北襄樊)州長(刺史),被前秦帝國俘虜,他心中始終懷念故國。他秘密告訴謝石:“前秦如果百萬大軍集結完成,恐怕無法抵擋。但現在他們大軍在後,壽陽城內,只二十餘萬人,你最好立即行動,如果能先擊敗先頭部隊,對他們士氣是一個打擊。然後再和大軍決戰,才有勝利希望。”謝石決定照朱序的話孤注一擲,向湧水挺進。前秦兵團在淝水北岸構築工事,謝石派人告訴苻融:“你們領兵深入,當然為了求戰,現在隔河相峙,好像作長久打算,豈不有失初意。請向後稍退,讓我們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