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今天星期天,大家別吵,好不好?我去了就回來,”不
等他回答,回臥房換衣服去了。她換好衣服下來,鴻漸坐在椅子裡,報紙遮
著臉,動也不動。她摸他頭髮說:“為什麼懶得這個樣子,早晨起來,頭也
不梳。今天可以去理髮了。我走了。”鴻漸不理,柔嘉看他一眼,沒透過報
紙,轉身走了。
她下午一進門就問李媽:“姑爺出去沒有?”李媽道:“姑爺剛理了發
回來,還沒有到報館去。”她上樓,道:“鴻漸,我回來了。今天爸爸,兄弟,
還有姑夫兩個侄女兒都在。
他要拉我去買東西,我怕你等急了,所以趕早回來。”鴻漸意義深長地
看壁上的鐘,又忙伸出手來看錶道:“也不早了,快四點鐘了。讓我想一想,
早晨九點鐘出去的,是不是?我等你吃飯等到——”柔嘉笑道:“你這人不
要臉,無賴!你明明知道我不會回來吃飯的,並且我出門的時候,吩咐李媽
十二點鐘開飯給你吃——不是你這隻傳家寶鐘上十二點,是鬧鐘上十二點。”
鴻漸無詞以對,輸了第一個回合,便改換目標道:“羊毛坎肩結好沒有?我
這時候要穿了出去。”柔嘉不耐煩道:“沒有結!要穿,你自己去買。我沒見
過像你這樣的Nasty人!我忙了六天,就不許我半天快樂,回來準看你
的臉。”鴻漸道:“只有你六天忙,我不忙的!當然你忙了有代價,你本領大,
有靠山,賺的錢比我多——”“虧得我會賺幾個錢,否則我真給你欺負死了。
姑媽說你欺負我,一點兒沒有冤枉你。”鴻漸發狠道:“那麼你快去請你家庭
駐外代表李老太太上來,叫她快去報告你的Auntie。”“總有那一天,
我自己會報告。像你這種不近人情的男人,世界上我想沒有第二個。他們討
厭你,不上你的門,那也夠了,你還不許我去看他們。你真要我斷六親?你
那種孤獨脾氣不應當娶我的,只可惜泥裡不會迸出女人來,天上不會弔下個
女人來,否則倒無爺無娘,最配你的脾胃。嚇,老實說,我看破了你。我孫
家的人無權無勢,所以討你的厭;你碰見了什麼蘇文紈唐曉芙的父親,你不
四腳爬地去請安,我就不信。”鴻漸氣得發顫道:“你再胡說,我就打上來。”
柔嘉瞧他臉青耳紅,自知說話過火,閉口不響。停一會,鴻漸道:“我倒給
你害得自己家裡都不敢去!你辦公室裡天天碰見你的姑媽,還不夠麼?姑媽
既然這樣好,你乾脆去了別回來。”柔嘉自言自語:“她是比你對我好,我家
裡的人也比你家裡的人好。”鴻漸的回答是:“Sh——sh——sh——s
haw。”柔嘉道:“隨你去噓。我家裡的人比你家裡的人好。我偏要常常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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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管不住我。”鴻漸對太太的執拗毫無辦法,怒目注視她半天,奮然開
門出去,直撞在李李媽身上。他推得她險的摔下樓梯,一壁說:“你偷聽夠
了沒有?快去搬嘴,我不怕你。”他報館回來,柔嘉己經睡了,兩人不講話。
明天亦復如是。第三天鴻漸忍不住了,吃早飯時把碗筷桌子打得一片響,柔
嘉依然不睬。鴻漸自認失敗,先開口道:“你死了沒有?”柔嘉道:“你跟我
講話,是不是?我還不死呢,不讓你清淨!我在看你拍筷子,頓碗,有多少
本領施展出來。”鴻漸嘆氣道:“有時候,我真恨不能打你一頓。”柔嘉瞥他
一眼道:“我看動手打我的時候不遠了。”這樣,兩人算講了和。不過大吵架
後講了和,往往還要追算,把吵架時的話重溫一遍:男人說:“我否則不會
生氣的,因為你說了某句話;”女人說:“那麼你為什麼先說那句話呢?”追
算不清,可能賠上小吵一次。
鴻漸到報館後,發見一個熟人,同在蘇文紈家喝過茶的沈太太。她還
是那時候趙辛楣介紹進館編 “家庭與婦女”副刊的,現在兼編“文化與藝術”
副刊。她丰采依然,氣味如舊,只是裝束不像初回國時那樣的法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