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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人一個個都將自己的檢討材料認罪書拿出來印成書了。

男人們最後總是要說到時政的,這是他們的一道大菜。如果一場聚會下來,這一道菜沒上,便會有一種飢腸轆轆的空落感,特別是這樣一群當年的“青馬”。於是從中美說到臺海,從中東說到西亞,從南聯盟說到北朝鮮,又說到國內的經濟狀況,吏治腐敗,貧富衝突……說著說著,便顯出和而不同了。有意思的是,兩位去國多年,早已是美籍華人的何兄與劉兄,倒成了反美愛國人士。而在大陸繼續受黨教育的幾位,卻對眼下國事微言多多,其中最激烈的,當屬達摩。

達摩笑著說,總說到了美國就會被洗腦,你們二位卻越洗越紅了。

何其業說,你不在美國,沒有感同身受,知道的都是一些大而化之的東西,我們從踏上美洲大陸的第一天起,就有一種與從前不一樣的感覺。

毛子說,距離產生美。

劉蘇說,怕是。剛出國門,心裡暗暗罵道,總算是脫離苦海了,從此以後,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我願怎樣罵就怎樣罵。日子沒過去幾天,沒來得及說,也沒來得及罵,卻思鄉了,人就是這樣沒出息。

達摩說,是啊,你是思鄉,人之常情,可思鄉與愛黨愛國兩碼子事嘛。近些年,許多老知青也思鄉,思得柔腸寸斷。當年指天發誓,以後撒尿也不朝那個方向撒的人,終於熬不過,呼朋喚友結伴回鄉,去看望當年的土屋當年的鄉親。這只是一種對逝去生命的眷戀,不是熱愛上山下鄉吧?其實你們的情感也是如此。至於對一些事情的看法,大約總是隻因不在此山中。

達摩這話柔中有剛,小詠便接過來說,海外遊子離鄉背井,有些心裡深處的感受,怕也是沒有親歷過的人無法體驗的。

何其業說,對於國記憶體在的腐敗黑暗,我們在國外,知道得比你們多。但是祖國這些年來的變化,也是擺在眼下的,別的不說,以往我們聚會,鄉下的土屋茅棚,城裡的小巷閣樓,還要偷偷摸摸,地下黨一樣。如今登堂入室,第一流大酒店裡,開啟天窗說,也還是一種變化呢。

達摩笑笑說,小時候,讀過一則阿凡提的故事,國王問阿凡提,一邊是金子,一邊是真理,你要哪一個?阿凡提說,我要金子。國王說,要是我啊,就要真理。阿凡提說,是啊,每個人都想要自己沒有的東西。你們在海外,有許多鄉愁,就想要愛國。

話一出口,兩個華裔美國人就笑了,劉蘇說,達摩你這是罵我們呢。

老友之間,多年未見,許多話又常常隔壁錯,一時無法展開來說,大家便不再認真了。喝酒喝酒,抽菸抽菸,黃段子、黑段子上場,笑浪一波接一波,總還是個高興。

聚會上,大家決定第三天一起去探望衛老師。此時,衛老師早已被許多人尊為“衛老”了,只是“青馬”這一夥人改不了口,覺得叫衛老師親切,甚至是他們的一種特權,讓人想起那一段難忘的歲月,想起那個住雜院,穿髒衣,有一頓沒一頓的落難人。大家一算,這一年竟是衛老師的八十大壽,只差一個月。便說好,提前給他做一做。

此時的衛老師已經又有了一個夫人,是八十年代後期,在一次會議上認識的。她是北方一所大學的教授,比衛老師小十多歲,一直獨身。她像一個少女一樣愛上了衛老師,在大夥慫恿下,終於成就了這一次黃昏戀。據說婚後兩人一直恩愛有加,將積蓄一生的情感都恣肆汪洋地揮霍出來,又濃烈又鋪張,讓一些年輕人都覺得自己白活了。

電話打過去,一聽是“青馬”幾個,衛老師立時激動起來。

何其業說,來看望您,同時還有一個節目,給您做八十大壽。

衛老師在電話裡吃驚地問,我這就八十了嗎?我有那麼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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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小詠臨時接到客戶的電話,要緊事,急匆匆趕往北京去了。其餘的坐了毛子的車,來到衛老師家。

剛到大門口,就看見衛老師倆口子已經站在那兒等候了,遠遠看去,像兩團火。衛老師和老伴各穿了一件大紅緞面金祥雲紋的唐裝,衛老師下身是一條深色西褲,筆挺筆挺的,老伴是一條同面料的長裙,飄飄逸逸的。更讓人震撼的是,兩人都是一頭銀髮,宛如火中雪山,有一種極強的視覺衝擊力。於是大家拼命誇獎這一對老人的形象設計。

衛老師得意地說,情侶裝,專門到店裡量身定做的。

大家湊份子給衛老師買了一套音響和十幾張古典音樂CD,用大紅紙紮著抬了進去,像抬一個火紅的花轎和一應陪嫁物。

衛老師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