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誆你的,你娘子那麼難看,誰沒事去勾搭她?”周圍一幫人鬨笑起來。
“還好,還好,”說書先生恍然大悟,摸了張手巾擦臉道,“我說也不至於前軍惡戰,後面卻被人劫了糧草。”
周圍一片鬨笑。
道士們剛剛穿過山門,四名壯碩的黑衣道士已經從旁邊的陋巷中健步而出,肩上扛著一抬沒有任何標記的黑呢大轎。領頭的玄石依舊黑巾蒙面,悄無聲息地踏入轎子。轎簾垂下,貴為國師的玄陽子卻不顧傷痛,騎馬在他身邊守衛。六十餘名道士散開陣勢,守衛在大轎的兩側,硬生生把圍觀的人擠退出去。
玄陽子見周圍看客圍得水洩不通,微微皺起眉頭,卻聽見轎中的玄石低聲喝道:“讓他們退去!”
玄陽子不敢怠慢,一揮手道:“退回上清觀。”
他這一聲,簡直如同傳下了軍令,一眾道士齊齊停下腳步。直到那四個健碩的道士扛起轎子去了,隊形才散了。周圍圍觀的人尚未明白過來,那些道士已經無聲無息地匯入了人流。彷彿水銀洩地一般,短短片刻,就只剩幾片黑色的道袍在人群中隱現了。
“道士和和尚到底有沒有打起來?”旁觀的人頗感到興趣索然,各自嘀咕一陣,也就散去了。
誰也不曾想到,就在白馬寺中,拔地而起的十三層密簷寶塔上,一襲白色的袈裟無聲的拂動。天僧遠望著喧鬧的人群,依舊似笑非笑。
那十三層密簷磚塔是實心的,並無樓梯可以攀登,一眾和尚誰也不知道天僧何時登上了塔頂。他們眼中的天僧只是前代方丈忘禪大師的關門弟子,平時只在中原名山古剎間雲遊,始終對人微微含笑。可是寺中一天之內竟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故,此時那個高踞塔頂的天僧和尚是所有人都陌生的。年長的僧侶們約束小沙彌不得四處亂跑,武僧們手持棍棒在寺中要害道路上守護,眾人都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
“師弟。”
天僧回頭,竟是那個一臉淡漠的大悲禪師吭哧吭哧喘著粗氣。從塔頂的鐵鉤上垂下一張軟梯,大悲禪師竟是爬梯子上來的。同是忘禪大師的弟子,天僧登塔彷彿摩雲乘煙,大悲卻爬得滿頭大汗。
“大悲師兄?”
“師弟在看什麼?”
“我正聽有人說趙子龍,”天僧把視線投向遠處,“又有人說勾搭別家的娘子。”
“天耳通、天眼通、如意通,好,好,好,”大悲又笑。
“師兄,佛說有情眾生都有佛性。可自白馬西來,我釋教也流傳中原數百年,可如今天下虔心向佛的又有幾人?”天僧大袖揮出,彷彿洛陽數十里古城都在他袖袍籠罩之下,“那凡夫俗子可真的明白我佛普渡眾生的心願?這世間滿是庸庸碌碌之人,佛性卻又何在?”
“呵呵,”大悲禪師點頭,“我卻也看不出。”
“不過,”大悲話鋒一轉,“趙州禪師說狗子亦有佛性,狗子的佛性你可看得出來?”
天僧微微思考:“師弟不知。”
“是你看不出,並非無有。”大悲笑道,“師尊傳你神通,要你降魔,你眼中的魔卻太多。師兄說明尊暗魔都是魔,我卻看明尊暗魔都是佛,有朝一日你看得見佛,方降得了魔。”
“師弟記下了。”天僧合十道。
“那你今日便走吧。”
天僧沉吟道:“玄石說近日不斷有明尊教徒湧入洛陽,或許是要對本寺不利。如果明尊教果真襲來,卻又如何?”
大悲搖頭:“明尊教日前興於泉州,開封也有教徒盤踞。不過洛陽乃是官家重鎮,鬧市之中,哪裡是說襲來就襲來?即便真的襲來,你不在怕是更好些。”
“明尊教武功詭異,我們白馬寺不比少林,護寺武僧不多,”天僧道,“莫非師兄別有良策?”
“沒有,”大悲笑道,“不過七百年前光明皇帝白鐵餘的舊事,就算是明尊教中人也未必清楚,誰又知道我們釋教的七仞大師也曾參與其中?何況那時心燈尚在少林,誰又知道七百年後心燈已經西傳白馬?你且去吧,寺中眾僧人皆可自救,天下眾生卻等人救他,不要因小誤大。”
“領師兄法旨。”天僧合十道,再無多話,轉身掠下了寶塔,一襲白衣,彷彿晨光中一隻翩翩的白雁。
“還是師兄那話,”大悲在塔上笑道,“不必領誰的法旨,法旨都在你自己心中。”
天僧霍然轉身,在塔下叩頭而去,一身袈裟,不帶一衣一錢。
“卻怎麼下去呢?”大悲禪師摸著自己的光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