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內,燕國必有不測風雲。蘇秦欲為燕國謀求一個可靠盟邦,必要時輔助燕國消弭內患。燕國情勢,木已成舟,無力自救。若無外力,燕國只怕要社稷變色了。”姬噲沉默良久,竟是一聲長長的嘆息:“社稷興亡,天意原是難測啊。武信君克盡人事,姬氏王族當銘刻在心,縱然無果,也無須上心。燕國自周武王始封諸侯,一脈相傳六百餘年,也知足了。有人要燕國,便給他又何妨?這寡淡國王,姬噲也做夠了……”
“我王差矣。”蘇秦正色道:“王者,公器也,公器失位則國家禍亂,庶民塗炭。一己之物可讓可贈,天下公器卻不可隨心取予。蘇秦之心,我王當三思明察。”
姬噲又一陣沉默,起身深深一躬:“武信君忠信謀國,姬噲先行謝過了。”
蘇秦連忙扶住了燕王,低聲說了一陣,燕王頻頻點頭。
半月之後,齊國孟嘗君來到燕國,交涉燕齊邊境的漁獵爭端。子之與孟嘗君兩相厭惡,便破例的將這件棘手事兒推給了燕王決斷。燕王姬噲便順理成章的交給蘇秦全權處置,磋商了幾日,蘇秦便以特使之身與孟嘗君到齊國交涉去了。
一出薊城,孟嘗君便告訴蘇秦一個驚人的訊息:張儀磨下了齊王,齊王決意與秦國修好結盟,竟然接受了秦國“邀請”——派孟嘗君到秦國去做客卿!
蘇秦心中一沉,臉上卻笑道:“孟嘗君做強秦貴客,可喜可賀了。”
“什麼貴客?齊王拿我做人質罷了,武信君當真不明麼?”孟嘗君一臉的苦笑。
蘇秦笑道:“看來,這次又要在齊國與張儀周旋了。”
“齊國不是楚國,孟嘗君不是春申君,張儀不會得逞的。”
“好!”蘇秦很為孟嘗君的豪氣振奮:“我在臨淄等候你的訊息。”
易水南岸,兩人下車商議了半日,最後依依分手。蘇秦向東南去了齊國,孟嘗君卻向西南去了秦國。
三、顛峰張儀又出錯
十月之交,孟嘗君抵達咸陽,張儀親自出城郊迎,禮節算是隆重極了。
孟嘗君對張儀有一種奇特的感受,既有大是相投,又有虛與委蛇,竟是每每不知何種滋味兒?與蘇秦相處長了,孟嘗君對名滿天下的張儀自然也有一番推測想象,大體上總是不脫蘇秦那種名士器局的影子罷了。可當初在臨淄第一次見張儀,孟嘗君便覺得張儀與蘇秦迥然不同!張儀的談吐是詼諧犀利的,不象蘇秦那般凝重睿智;張儀不修邊幅,一領丞相錦袍竟在身上穿得縐巴巴的,加上一支鐵杖與微瘸搖擺的腿腳,與蘇秦那種整肅華貴的氣象相比,張儀竟象是個市井布衣;張儀不拘小節,痛飲烈酒,高談闊論,但有評點,便是一番嬉笑怒罵,聽來卻是鞭辟入裡,令人竟如醍醐灌頂般過勁兒!聽多了也習慣了蘇秦的那種侃侃雅論,乍然一聽張儀論事,竟教人不敢相信面對者便是蘇秦的同窗師弟……所有這些在蘇秦身上看不到的東西,都令豪俠本色的孟嘗君心醉,比較起來,孟嘗君竟覺得自己更是喜歡張儀了。孟嘗君恨秦國,卻是真心的喜歡張儀。
郊迎聚酒,卻遇到如此一個不世出的灑脫人物,孟嘗君當真是前所未有的一腔快意。本來是禮節性的郊迎接風,兩人竟是相對痛飲了兩個時辰!談笑間從品酒說開去,名酒佳釀、名車駿馬、兵戈劍器、《詩》風情歌、各人喜好,竟是無事不論,偏偏國事卻是一句也沒有說,秋日便枕在了山頭。看看天已暮色,嬴華走過來在張儀耳邊悄悄說了兩句。
“罪過罪過!”張儀恍然大笑著站了起來:“孟嘗君啊,秦王還等著給你洗塵呢,走!接著喝了!”
“好!接著喝!” 孟嘗君也是一陣大笑。
兩人上車進了咸陽東門,城中已經華燈初上。車行十里長街,但見道中車水馬龍,萬家燈火中夜市煌煌,一片燦爛錦繡。孟嘗君目不暇接,一路竟是連聲驚歎,到得宮前,見廣場中車馬如梭官吏來往匆匆,竟比臨淄的早朝還要繁忙!孟嘗君不禁戲謔笑道:“一個孟嘗君,秦國便忙成了這般模樣?”張儀哈哈大笑:“秦國無閒官,當日事當日畢,能不忙麼?”素來豁達的孟嘗君竟驀然愣怔,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卻是半日無話。
進得一座小殿,四個黑衣人正在悠閒的笑談,幾張長案上都擺著顯然已經變涼了的酒菜。孟嘗君在門口瞄得一眼,卻見座中幾人都是黑色的無冠常服,座案又擺成了環形,竟沒有立即看出哪個人是秦王?孟嘗君不禁鬆了一口氣:一定是幾個大臣等候在這裡,秦王還沒有來。正在此時,一個鬚髮灰白敦厚穩健的黑衣人迎了過來:“孟嘗君,嬴駟等候多時了。”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