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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也!”便帶走了小張儀。倏忽十三年,張儀沒有回過家,母親竟然也沒有到山裡找過他。

張儀出山歸家,不到四十歲的母親卻已經是白髮蒼蒼的老嫗了。偌大莊園,只有一個老管家帶著三個僕人料理。張儀心痛不已,決心擱置功業,在家侍奉母親頤養天年。誰想母親卻是個剛強不過的女人,見張儀守在家裡不出門,便知兒子心思。一日,母親命小女僕喚來張儀,開門見山問:“儀兒,你修學十餘年,所為何來?”

“建功立業,光耀門庭。” 張儀沒有絲毫猶豫。

母親冷笑:“你習策士之學,卻離群索居,竟是如何建功立業?”

“母親半世辛勞,獨自苦撐,雖是盛年,卻已老境。兒決意在家侍奉母親天年,以盡人子孝道。”張儀含淚哽咽著。

母親正色道:“論孝道,莫過儒家。然則孟母寡居,孟子卻遊說天下。孟子不孝麼?孟母不仁麼?你師名震天下,你卻不識大體,拘小節而忘大義,有何面目對天下名士?”

“兒若離家遊國,高堂白髮,悽悽晚景,兒於心何安?”沉默半日,張儀還是堅持著。

“你隨我來。”母親拄著木杖,將張儀領到後院土丘上那間孤零零的石屋,推開門道:“這是張氏家廟。你來看,張氏祖上原是隸籍,自你曾祖開始小康發達,至今不過三代。張儀,你對著張氏祖宗靈位說話,你這第四代張氏子孫,如何建功立業?”

看著石屋內三座木像並陪享祭祀的歷代尊長,驚訝之中,張儀又對母親產生了深深的敬意。他從來沒有來過這座家廟,也不知道這後院有一座家廟。按照禮法,立廟祭祖是諸侯才有的資格,尋常國人何談家廟?蘇秦可謂富裕大家了,可莊園裡也沒有家廟呵。凝神端詳,張儀明白了,這家廟一定是母親搬出安邑後建的,而且就是為了他建的!

張氏幾遭滅門大禍,男丁惟餘張儀,還不能留在身邊;建家廟而激勵後人,決意守住張氏根基,這便是母親的苦心!張儀望著白髮蒼蒼的母親,不禁悲從中來,伏地跪倒,抱住母親放聲痛哭。母親卻毫不動容,頓頓手杖道:“張氏一族是重新振興,還是二次淪落?全系你一人之身,這是大義。孝敬高堂,有心足矣,拘泥廝守,忘大義而全小節,豈是大丈夫所為?”

張儀思忖半日,起身一禮:“母親教誨,醍醐灌頂,張儀謹遵母命!”

從那日開始,張儀重新振作。第一件事,就是趕赴洛陽會見蘇秦。他與蘇秦做了十多年師兄弟,山中同窗修習,遊歷共沐風雨,雖非同胞,卻是情同手足。去年夏日,二人一起出山,商定先各自迴歸故里,拜見父母並了卻家事後再定行止。半年過去了,自己蝸居不出,安邑幾個世交子弟邀他去大梁謀事,他也都拒絕了。如今要定策士大計,張儀第一個想見的,不是那些張氏“世交”的膏粱子弟,而是蘇秦。在張儀心目中,只有蘇秦是自己的知音,如同俞伯牙的琴中心事只有鍾子期能夠聽懂一樣。蘇秦非但志向遠大,且多思善謀,與他謀劃大業,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離開蘇莊,張儀很是振奮。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明晰計劃——先謀魏,次謀齊,再謀楚。三國之中,總有自己一展報復的根基之地。更重要的是,他與蘇秦達成的默契——各謀一方,只有呼應而沒有傾軋。蘇秦說得好:良馬單槽。有此一條,兩人便都感到了輕鬆。同別人之間的競爭,他們都不屑一顧,倆人都覺得只有對方才是自己勢均力敵的對手,只要他們之間不撞車,縱橫天下就沒有對手!蘇秦不久就要西行入秦,自己也要立即奔赴大梁。不久,倆人的名聲就會傳遍天下,豈非快事一樁?

快馬疾行,天未落黑時張儀便回到了安邑郊外的山谷。

看著兒子風塵僕僕卻又神色煥發,母親臉上的皺紋第一次舒展開來。她默默地看著張儀狼吞虎嚥的大嚼完畢,淡淡笑道:“儀兒,要走了麼?”

“回母親,兒明日要去大梁,歸期尚是難定。”

母親笑了:“尚未出門,何論歸期?娘是說,要送你一件禮物。”

“禮物?”張儀一笑:“一定是上好的酒囊飯袋了。”

“就曉得吃。”母親疼愛地笑笑,篤篤篤頓了幾下手杖,一個清秀少年便走了進來,向母親躬身一禮:“見過主母,見過公子。”母親便喟然一嘆:“儀兒,這孩子叫緋雲,是為娘給取的名字。六年前,這孩子餓昏在山谷裡,娘救了他。他無家可歸,娘又收留了他。這孩子聰慧伶俐,幫著娘料理家事,也粗粗學會了識文斷字。你孤身在外闖蕩遊歷,娘就讓緋雲給你做個伴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