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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便回頭朝著亮燈的窗戶響亮的“汪!汪!”了兩聲,接著便聽見父親蒼老的聲音:“老二麼?進來吧。”蘇秦答應道:“父親,我來了。”黃生便喉嚨嗚嗚著讓開路口,領著蘇秦走到茅屋木門前,蹲在地上看著蘇秦走了進去,才搖搖尾巴走了。

“父親。”蘇秦躬身一禮:“蘇秦明日西去,特來向父親辭行。”

父親正坐在案前翻一卷竹簡,“嗯”了一聲沒有說話。蘇秦知道父親脾性,也默默站著沒有說話。片刻之後,父親將竹簡闔上:“千金之數,如何?”

“多了。”雖然突兀,蘇秦卻明白父親的意思。

“嗯?”父親的鼻音中帶著蒼老的滯澀。

“父親,遊說諸侯,並非交結買官,何須商賈一般?”

“用不了,再拿回來。”父親的話極為簡潔。

“父親,”蘇秦決然道:“百金足矣。否則,為人所笑,名士顏面何存?”

父親默然良久,喟然一嘆,點了點頭:“也是一理。”

蘇秦知道,這便是父親贊同了他的主張,便撇開這件事道:“父親高年體弱,莫得再遠行商旅。有大哥代父親操勞商事,足矣。兒雖加冠有年,卻不能為父親分憂,無以為孝,惟有寸心可表,望父親善納。”

父親還是“嗯”了一聲,雖沒有說話,眼睛卻是晶晶發亮。良久,父親拍拍案頭竹簡:“最後一次。可保蘇氏百年。大宗。須得我來。”說完這少見的一段長話,父親又沉默了。

蘇秦深深一躬,便出門去了。與父親決事從來都是這樣,話短意長,想不透的事不說,想透的事簡說。蘇秦修習的藝業,根基便是雄辯術,遇事總想條分縷明地分解透徹,偏在父親面前得濾幹曬透,不留一絲水氣,不做一分矯情,否則便無法與父親對話。曾有好幾次,蘇秦決定的事都被父親寥寥數語便顛倒了過來,包括這次先入洛陽代替了先入秦國;事後細想,父親的主張總是更見根本。蘇秦少年入山,對父親所知甚少,出山歸來,對父親也是做尋常商人看待。包括國人讚頌父親讓他們三兄弟修學讀書的大功德,蘇秦也認為,這是光宗耀祖的人之常心罷了,並非什麼深謀遠慮。可幾經決事,蘇秦對父親刮目相看了。這次,父親居然能贊同他“百金入秦”而放棄了“千金”主張,當真是奇事一樁!父親絕非只知節儉省錢的庸常商人,只有確實認同了你說的道理,他才會放棄自己的主張;在平常,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今日居然變成了事實。雖然,蘇秦還沒有體驗過說服諸侯的滋味,但在他看來,說服一國之君絕不會比說服父親更難,今晚之功,大是吉兆!

懷著輕鬆平和的心情,蘇秦來見妻子。

這座小院落,才是他與妻子的正式居所。父親秉承了殷商後裔的精細,持家很是獨特。每個兒子加冠成婚後,便在莊園裡另起一座小院居住,且不配僕役,日常生計便是各對夫婦獨自料理。從大賬上說,蘇氏是一個整體大家。從小賬上說,蘇氏卻是一個個小家,恰似春秋諸侯一般。如此之家,省去了諸多是非糾紛,竟是非常的和諧。蘇秦從來不理家事,只覺得父親是為了省卻麻煩,也不去深思其中道理。

將近小院,蘇秦看見了燈光,也聽見了機杼聲聲,頓時放慢了腳步。

母親病危將逝時,父親做主給他娶過了妻子。那時侯,蘇秦還在山中修習,父親沒有找他回來奔喪守孝,他自然也無從知曉自己已經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妻子,是洛陽王城裡一位具有“國人”身份的工師的女兒,端莊篤厚,勤於操持,很是討老父親與掌家大嫂的歡心。及至蘇秦歸來,面對這個比自己還大兩歲的生疏女子,其尷尬是可想而知的。按照蘇秦揮灑獨行的個性,很難接受這個對自己相敬如賓的陌生妻子。但是,這是母親臨終時給自己留下的立身“遺產”,是父親成全母親心願而做出的選擇,如何能休了妻子而擔當不孝的惡名?對於蘇秦這種以縱橫天下諸侯為己任的名士,名節大事是不能大意的,身負“不孝”之名,就等於葬送了自己!當年,吳起身負“殺妻求將”的惡名,天下竟是無人敢用。“不孝”之名,幾乎就等於“不忠”!一個策士如何當得?反覆思忖,蘇秦終於默默接受了這個妻子。但蘇秦卻常常守在自己的瓦釜書院,極少“回家”與妻子盡敦倫之禮。彷彿心照不宣一般,父親、大哥、大嫂與所有的家人,都從來不責怪或提醒蘇秦;甚至妻子自己,也從來不到書院侍奉夫君;在蘇秦的生活中,似乎根本沒有一個妻子的存在。

如今要去遊說諸侯,不知何年歸來,全家上下視為大事。惟獨妻子依然故我,只是默默地幫著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