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遏制的。我只能對他如實地表達我的感想:
“若一個人找到他值得為之付出和犧牲的物件,在屈辱的生存和榮耀的死亡之間就不會猶豫。我的國王正是這樣的人!”
克勞福將軍的臉上浮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您——我想我必須用敬稱來稱呼您了——真的和我的朋友很相似,你們真的太像了。您說話的口氣簡直和他一模一樣。如果你們有機會見面的話,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可惜……”將軍的口吻中透露出無盡的遺憾和嘆息。
“您的朋友一定是個遠比我高尚的人,將軍,偉大這個詞絕不是為我這樣的人準備的。”這並非是禮節上的恭維,而是發自我內心的言語。我覺得能夠成為面前這個軍人的朋友的人,一定是這世界上最高貴的人中的一個。
“他的名字叫古鐵雷斯。”克勞福將軍用傷感追憶的語調吐出了一個讓我永世不能忘卻的名字。這個帶著古典高雅的貴族氣質的名字將我的記憶拉回到三年前的達沃城下,在那場消失了無數生命的戰鬥中,那個高貴的將領為了保護他的統帥而放棄了自己生存的機會,他贏得了所有人的心,溫斯頓人的、德蘭麥亞人的……
“怎麼,您聽說過他?”克勞福將軍發現我舉止失常,有些驚異地問到。
“達沃城……我知道的。我……我就在那裡……”我不打算隱瞞什麼。“……他就死在我的身邊。”
將軍的瞳孔瞬間收縮,在那一刻,我明顯地感受到他的仇恨。他的雙拳緊握,如果下一刻他的劍刺穿了我的胸膛,我一點也不奇怪。畢竟,是我們殺了他的朋友,而我,正是那數萬兇手中的一個。
可片刻之後,他的表情鬆弛了下來:
“這是戰爭,先生,我們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錯……”他悲傷地低下頭去。
我只能用我所知的唯一方法來向這個逝去的英魂表示敬意,同樣回報克勞福將軍對我的寬容和坦誠。我緩緩將面前的酒杯舉到將軍面前,聲音低沉地說到:“為了古鐵雷斯將軍,為了那些真正忠誠和勇敢的人……”
“為了您,中校,作為他們中的一員,您當之無愧。”克勞福將軍肅容回敬,而後我們將手中辛辣甘美的酒漿一飲而盡。熾烈的味覺穿越舌頭和食管刺入了我的胸口,我只覺得此時的心跳正被一種熱情澎湃的情感觸動著。
當美酒入喉的一刻,我們忘卻了彼此敵對的身份,友誼不合時宜卻又無法阻擋地在兩個男人之間架起了橋樑。帳篷中似乎暫時地消失了一個戰俘和一個將軍,取而代之的是兩個懷著同樣心緒和感情的戰士。
“奇利爾中校,將軍正在審問俘虜,您不能進去……”這時候,侍衛的聲音從帳篷外傳進來。
“審問俘虜?”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這個聲音本身圓潤動聽,但總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矯揉造作的味道,聽起來總覺得有些討厭。
“……那我更要去看看了。究竟是什麼樣的俘虜如此特殊居然要勞動將軍大人親自審問。”不理會侍衛的阻止,那個奇利爾中校依舊向帳篷內闖了進來。我聽見那些侍衛一邊阻攔一邊吞吞吐吐地說著:“您不能……中校……請您……”這引發了中校的怒火。他大聲叫嚷起來:
“都給我滾開,我有姆拉克中將的緊急軍務,要向克勞福將軍轉達。萬一延誤了軍機大事,你們擔當得起嗎?”
於此同時,帳篷的大門被開啟了,一個大約三十出頭的軍官出現在門口。公正地說,他可以稱得上是個美男子:高挑的身材、略顯消瘦的面龐、修剪得很仔細的鬍鬚,佩上剪裁得體的服飾,經過精心裝飾過的長劍,看上去十分威武。他的顴骨有些高,眼睛略向眼眶內陷著,倘若如此也就罷了。可是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就連他的目光都在向自己的眼眶裡陷進去,顯得格外陰梟。
侍衛們在他身後也湧入了帳篷,他們因為自己的失職而抱歉地看著克勞福將軍。將軍厭惡地皺起了眉頭,點頭示意侍衛們出去。
“聽說您在審問俘虜,將軍?”中校大聲問道。他的態度很失禮,完全不像是一個軍人對長官應有的態度。
“是的,中校。”將軍點了點頭。
中校瞄了一眼桌上的酒杯:“用這個審問俘虜,將軍,這是您的獨創嗎?把他灌醉,然後引誘他吐露情報?這可真是個好辦法,哈哈哈……”他放肆地笑了起來,似乎根本不把自己的長官放在眼裡。
“這是我的事,中校!”將軍提高了聲音回答道。看得出他很不愉快,但不知什麼原因讓他容忍了這個中校的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