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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人們走過去了。駕駛艙的門開了,機長鑽出來了,也是一臉微笑……也在那兒打量著各自拿著行李擠在前排的乘客,那雙眼睛注意到他——不,是鎖定他——然後扭過腦袋,跟旁邊一個年輕人點點頭,撥弄一下他的頭髮。

此刻他很鎮靜。不是那種吸毒過量的鎮靜,就是鎮靜。他不需要腦子裡那個聲音讓自己穩住神兒。鎮靜——只要鎮靜就沒事。當然,你得留心別讓自己鎮靜得呆頭呆腦。

埃蒂朝前挪動著,往前再走幾步朝左一拐就走到通道上了——突然,他用手捂住嘴巴。

“我不大舒服,”他囁嚅地說。“對不起。”他走到駕駛艙門邊,那扇艙門有點兒擋住了頭等艙的洗手間,他從右邊開啟洗手間的門。

“恐怕你得離開機艙了,”埃蒂開門那工夫飛行員上來喝止說。“這是——”

“我恐怕要吐了,我可不想吐在您腳上,”埃蒂說,“也不想吐自己一身。”

說著他便鑽入洗手間鎖上門。機長還在那兒嚷嚷什麼。可是埃蒂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他也不想聽明白。重要的是說自己想說的話,而不是叫嚷一氣,他做的沒錯,不能對著差不多兩百五十個還等在機艙前門準備下飛機的乘客去嚷嚷。他進了洗手間,暫時安全了……可這會兒該怎麼做?

如果你就在這兒,他想,你最好快點把事做了,不管你是什麼人。

在這麼一個可怕的時刻裡,居然什麼也沒發生。這只是短暫的一刻,但在埃蒂腦子裡似乎被拉伸得無限長久,讓他飽受折磨,這就像他們還是孩子時,亨利在夏天給他買博諾摩的土耳其太妃糖的經歷。如果他表現不好,亨利就會揍得他屁滾尿流,如果他表現好,亨利就給他買土耳其太妃糖吃。這就是亨利在暑假時訓練他提高自己責任感的方式。

上帝,噢,耶穌基督,我把所有的情形都想像過了,噢,耶穌,我居然會這麼相信,真是瘋了——

準備好,那個嚴厲的聲音說。我自己一個人幹不來。我可以過來,可我不能讓你穿過來。你必須和我一起來做。轉身。

埃蒂突然感覺能夠透過兩雙眼睛看東西,竟有兩副神經系統(只是另外一套神經並不都在這兒,有一部分已經不在了,剛剛離去,還在那兒痛苦地尖叫),有十個感官,兩個腦袋,他的血液在撞擊著兩顆心臟。

他轉過身。洗手間的一側有個洞,像是一個通道。透過這個洞,他可以看見灰濛濛的礫石遍佈的海灘和波濤,還有老式運動短襪似的玩意兒在沙灘上飄舞。

他聽到了波濤聲。

他能嗅到鹽的味道,那氣味聞上去像是從他鼻子裡流出的苦澀的淚水。

穿過去。

有人在敲洗手間的門,告訴他必須馬上出來下飛機。

穿過去,你這該死的!

埃蒂,呻吟著,步向門道……絆了一下……跌入了另一個世界。

13

他慢慢站起來,覺出右掌讓貝殼的利緣劃開了口子。他傻呆呆地看著血液順著手掌的生命線流下來,隨後看見他右邊的另一位也慢慢直起身來。

埃蒂一副畏縮樣兒,最初的暈頭轉向和夢幻般的錯位感突然被楔入內心的恐懼感取代了:這人已經死了,可他還不知道。他削瘦的臉龐如此憔悴,簡直皮包骨頭,就像是布條纏在尖削的金屬上面——馬上要被割破似的。這人的膚色青裡帶黑,臉部顴骨上、脖頸上,以及下頦兩邊都呈現像是肺病的高熱紅斑,他兩眼之間有一個圓形標記,很像一個孩子費力地摹寫出的印度種姓的等級記號。

但他那雙眼睛——藍色的眸子,透著堅毅的目光,完全是神志正常的樣子——這副軀體曾是活生生的,充滿了頑強可怕的生命力。他穿著一件某種家織的黑色衣服;那件袖子捲起的黑襯衫,幾乎快褪成灰色的了,褲子像是藍布牛仔褲。槍帶在臀部交叉成十字狀,但彈囊幾乎是空的。槍套裡的傢伙看上去是點45口徑手槍——說來點45的手槍幾乎是老古董了。槍柄木頭磨得光溜溜的,都快趕上槍管的光澤了。

埃蒂,不知道說什麼好——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但他聽到自己在說。“你是鬼嗎?”

“還算不上,”這人的聲音像槍聲一樣嘶啞可怕。“那鬼草。可卡因。不管你叫它什麼。把它從你襯衫裡拿出來。”

“你的胳膊——”埃蒂瞅瞅這男人的胳膊,這個膽大妄為的槍俠有麻煩了,他胳膊上明顯現出一根細細的實心麵條似的紅線,那隱隱透明的痕跡顯然是不祥之兆。埃蒂對這種紅線知根知底——這意味著血液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