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二鍋頭、茅臺,酒過三巡,‘哥幾個,有事兒求大家,我們就是想弄點兒檔案回去,主要是研究你們蘇聯的歷史。’俄國人喝完酒,非常活躍,大家談得非常誠心,每人我先發300美金,那筆錢當時不小,大家很高興。這個程式又省錢、又省時間,他們也高興,那會兒幾百美金也不得了。”
再就是去美國印檔案。因為美國人趕先,“蘇聯剛解體的時候,他們就花了重金把大量的檔案買走了。一個胡佛研究所,光目錄就上百卷。”
現在,這批花費上百萬鉅款的蘇聯檔案差不多已經整理出來了,還在陸續翻譯中。到他家查資料、影印檔案的人太多,他索性完整地影印了兩套,一套放在北大,另一套放在華東師大。“我敢說,我北京大興的家裡藏的檔案比圖書館都多。”
“國內原來沒有冷戰研究這麼一個領域,因為中國不怎麼接受冷戰這個概念。你注意看中國領導人的講話,冷戰一共沒有提幾次,《毛澤東文集》我查了一遍,大概也就講過三四次,而且都是帶引號的。所謂冷戰,他認為是美國的一種政策,所以基本上整個90年代,還不允許出現這個詞。
“最開始搞,都是我自己花錢。我每年召開一次會,我就看國內研究這個比較不錯的,我來挑人,然後我出錢。
“我們搞的都是神仙會,規模不大,每次開會二三十人。但是我要求論文要好,而且我們這個會開的那都是針尖對麥芒,你用的什麼材料、我用的什麼材料,你什麼觀點、我什麼觀點,討論得非常熱烈。每次開完會我們都出本論文集,到現在這些論文集都算是很上乘的。”
這樣一下就把冷戰史的根基打好了。“後來是和北大合作,北大有意讓我過去,我自己也發現完全靠個人去號召還是有一定問題。當時在北京還不允許用冷戰史這個名目,那會兒還是比較敏感的,觀念沒轉過來,後來就叫了‘現代史料研究中心’。”
現在這個冷戰史處於一種什麼狀態?“完全是一種國際化的,我今天在國內發現了一個新的檔案,寫了一篇文章,明天國際上就都知道了。也不再是大國關係了,而趨向於一種社會、經濟領域,甚至是文化領域的研究。美國對外政策其中有一個側面,就是它的宣傳戰和心理戰,它這種文化輸入,在哪個國傢什麼時候放什麼電影都是有算計的,它要求影響你的人民,這是它的考慮。反過來講,其實中國也經常搞這種文化外交,比較典型的例子就是周恩來去參加日內瓦會議,就放《梁山伯與祝英臺》,原來中國文化是很優美、很深沉的,類似這樣的事很多。”
吳虹飛:很多人都在憂慮傳統的斷裂,您怎麼看這個問題?
沈志華:我覺得我們搞歷史研究非常偉大,就是去追蹤歷史的真相,因為現在人們瞭解的過去,特別是最近幾十年來,很多都是失實的、扭曲的。你說這一代一代的人,上中學、上大學的課本就那麼弄下來,這將來怎麼得了,中國的文化怎麼得了?誰來傳承啊?不是老說傳統斷裂嘛,所以你真正要想影響這個社會,就是得把歷史的真相寫出來,從長遠的觀點看,這個是最本質的東西。人們知道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然後他自己會去思考,你何必非說你自己的觀點呢,政治結論啊或者一些別的什麼。
吳虹飛:有人說你講課像說評書。
沈志華:歷史過程是一個一個鏈條連線起來的,但是歷史學家講的故事從來是不完整的,為什麼?沒有新的文獻,就說不清這回事。有人說沈老師你講課像說評書一樣,其實有很大的區別,仔細聽你就知道了。說評書那故事肯定是圓滿的,一環扣一環,一節扣一節,我講歷史,這個現在只能存疑,為什麼?因為沒有進一步能夠證明這個的材料。
吳虹飛:學術上您一直都是單幹,很晚才進入大學體制,您對這個環境的感受如何?
沈志華:我對現在的教育體制深惡痛絕,那就是在摧殘知識分子,就是一架行政機器。稍微意志不堅定一點,或者說自己內心追求不是很強烈的人,都會被捲入這個機器當中,然後跟著運轉,把你的精力、時間完全耗費在一些表面的事情、名和利上。搞歷史學的人誰不知道得看材料,誰不知道寫東西得有真憑實據,歷史學家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言必有據嘛,你不能拍拍腦袋想想就說。但是他沒那個時間,上面要求你一年要發幾篇文章,工資又低,你只好去創收,就搞一些跟學術沒有太大關係的事。現在###所有的錢都抓在手裡面,然後來規定你們搞什麼。大家都在爭一個專案,就是為了申請這個,一天到晚就是填表啊、統計啊、評比啊、評估啊。久而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