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過來,並且情意綿綿地背上她的小包。這是一個十分小心的細節,亦書自然是無心察覺的,他大大咧咧的,大口地嚼著,機械地操作著,拿出去的真勾勾的眼睛,卻再也拉不回來。顯示出門牙缺失後巨大的拙形,他習慣著,在沒有門將的情形下,亦然能夠安詳地張大嘴巴,一樣地能夠做出任何一個高難度的動作。
走得很有水平的那種距離,手拉著,卻又放開了,扭扭捏捏的,像遺清的格格初著洋裝,只不過宮廷的八字方步,再也擺不出舒心如意的自在和神氣來。可能是女的先抽了回去吧,有點尷尬的,又彷彿意識到了什麼,輕輕地靠上去,但又要保持著細小的距離,並且離著很近。十分羞澀地,展露著幸福的淺笑,也許太熱。也許經人介紹才認識不久,臉龐卻浮起一絲紅暈,很靦腆地笑著,像初夏時節,那水面上待放的蓮荷,遠處的暑氣一陣陣的吹過來,掠水時又帶上了潮,然而只有年輕的荷,才能完整地感知著這種空氣的溼度,盈盈地。只是在對幸福的收斂中,風荷始終把持不住,反惹了水面上一圈圈鱗鱗的波紋,給人更愉悅的嚮往,卻也使觀荷的人,徒增不可及的願望。
這是一種神經,並且被那種青春的感覺牽扯著,想到了周敦頤的名句,“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而其實質,也只是空有羨魚情吧。
字為靜靜地轉過頭去,看見了亦書訕訕的表情,那是一種無法明確,並且又不敢在表達中求證的心情,含混得,簡直是非呆即傻。羨慕?忌妒?還是在暢想?
大概,若是需要,字為想他們的心情是在一起的,也願意為自己的將來撐起一片天空,為自己的幻想建造一幢別墅,用以棲息曾經的心傷。還給父母,還給兄弟,還給愛人,一臉的幸福,一口的開心,一世的美滿……
要等的人總是要從人海的茫茫處姍姍而來遲,除了傻傻地佇立,等待中的人別無歸依。值得你去守望的那個呢?卻又早早地匆匆離去,消失在人海的盲流中,留下無奈,只得了多情的徘徊……
這人海,多少的等待;
這人海,多少的無奈;
這人海,多少的情懷……
“來了”,田爹揮揮手,“這裡,這裡……”
粗重的嗓子,乾裂地從燻煙的喉嚨裡冒出來,比農忙時節的正午時分,站在垸前喊爸媽回來吃飯更焦灼,更凝重。那是字為小時候最複雜的記憶,剛從陰涼的房子裡走出來,卻又得頭頂近40℃的烈日,整個世界都在燃燒著。然而父母卻作了那燃燒中的焦炭,幾次都是在啞著嗓子喊完了他們,自己卻早已嗆滿了淚水……
“在這裡,在這裡——”
田爹繼續嚷嚷著,粗黑的胳膊,把寬大的巴掌舉過肩頭,五根手指粗糙得如同慄樹皮一般,卻又像極了凋謝的枝丫,光禿禿的,呆立在空中。字為突然想起了枯死在村頭的那棵老樹,孤零零的,擋了一世的風雨,卻只給自己留有落寞和無助。被風撕斷的樹枝上,留下一個碗口大的潰爛的傷口,並且還有一截早已枯黑的老皮,垂立著,如玄鬢,搖晃在空中,搖晃在風裡。沒有挽起的袖子,這會兒耷拉著,是最後一片眷顧著老樹的秋葉嗎?
037
字為想著,頓覺越發地有點像了。
來的是貓爹,眼睛半輪一溜,活靈活現地閃爍著。傳說中的**諢名,卻瞧不出半點的痞相,就是眼神賊光賊亮地。黑,而且瘦。駝背,兩手微張,恰像一塊幾於乾癟的人參。褲管、鞋子上濺滿了水泥灰,臉上也都是零星半點的散佈著的,但精神得很,幹練。
其實,即使田爹不用嚷嚷,貓爹也會直接朝這邊走過來的。除了他們三個,以及橫躺在腳前的三個土裡土氣的大包,就是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像打工模樣的其他象【炫|書|網】徵了。這已經不是在校學生,雖則稚氣猶存,但背上的傢伙卻已說明了一切;所有這些,已經不再只是嚴格意義上的行李,流進城市後,漂浮著的它們,更像是打工者的身份證。范進即使是在已經中舉了的那一刻,卻還依然地抱著一隻插了根稻草的老母雞,昏昏噩噩地沿街在叫賣呢。他憎惡地聽著田爹的嚷嚷,但即使是低下頭去了,也依然覺得有無數的可怖的眼神,在盯著,或嘲笑,或不屑。
陽光如倒向大地的藤刺,狠狠地,直線式地砸了下來,臉上、背上、手臂上,都有一股火辣辣的燎燒感。他們一行四個人,恐怕是最為形象的打工組合了;難道還能再找出更為相倫相類的嗎?額上的汗水淌進眼窩,鹹而辣,像小時候的少不更事或者一不小心,竟用剛剝過辣椒的手指,去擦眼睛……欲揉不得,欲哭,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