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翁是何人,詩作總歸是真的。各位,頭名取哪首?”
惠和方丈不象其他人那般在意,必要識得廬山真面目。不管是誰,白馬寺都要結個善緣。
《青玉案?元夕》固然是極好的,但《白馬寺?元夕》也不差啊,而且是專為白馬寺而作。
“呵呵,和尚,動嗔唸了!”
百里大學士打趣,除嬰子粟一個晚輩外,大家都是多年老友,聞言不覺會心而笑。
在他們看來,若論詩詞意境文采造詣。當然頭名必點《青玉案?元夕》。
這首詞,寫景寫情寫命理,當真是僧俗通殺男女蓋斃老少咸宜……
“是呢,不管點那首。和尚你儘管照這個選佳木刻寫牌位就是。”
反正不管隋尊辛翁,一心念念地,就是將這三位顧公的牌位供於佛前,由得道高僧誦經加持。
“老夫建議,頭名取《青玉案?元夕》,次席取《白馬寺?元夕》。各位以為何?”
鐘山長提議。
眾附議。
有珠玉在前,再取第三名就顯得意興闌珊,看哪個都不順眼不夠格,梅大學士開口:“不若這第三就不取了,與這兩首差之甚遠。”
眾又附議。
結果,本屆白馬寺詩會又創了個記錄:第三名空缺。
大事定了,幾位老人家又聚湊在一起,反覆品鑑吟誦,來回地琢磨,連連撫掌贊好。
甚至起興取了筆墨。現場臨摹探討。
氣氛熱烈。
嬰子粟歇了莫須有的心思,再讀那首《青玉案?元夕》,只覺得心緒浮浮沉沉,忽喜忽悲,時而熱鬧時而空寂,聽聞那人昨夜也曾來觀燈。可惜在觀星樓前躇躊良久,也未見佳人蹤跡。
及至最後,從那樓上下來的竟是位相識的公子。
香跡皆無。
……
|《青玉案?元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壺光轉,一夜魚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火闌珊處。|
辛翁這詞,細看,上片不過渲染那一片熱鬧景況。
看他寫火樹,寫星雨。並不特異獨出。
若說好,好在想象:
是東風還未催開百花,卻先吹放了元夕的火樹銀花。
它不但吹開地上的燈花,而且還從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
燃放煙火,先衝上雲霄,復自空而落,真似隕星雨。
其間“寶”也,“雕”也,“鳳”也,“玉”也,種種麗字,是為了給那燈宵的氣氛來傳神,來寫境,蓋那境界本非筆墨所能傳寫,幸虧還有這些美好的字眼,聊為助意而已。
此詞,前半實無獨到之勝,可以大書特書。
其精彩之筆,全在後半始見。
後片之筆,專門寫人。
他先從頭上寫起,這些盛妝的遊女們,行走說笑,留下衣香猶在暗中飄散。這麼多麗者,都非他意中關切之人,在百千群中只尋找一個——卻總是蹤影皆無。
忽然,眼光一亮,在那一角殘燈旁側,分明看見了她,她原來在這冷落的地方,還未歸去,似有所待。
發現那人的一瞬間,是凝結和昇華,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銘篆。
辛翁卻如此本領,竟把它變成了筆痕墨影,永志弗滅。
——讀到末幅煞拍,才恍然徹悟:
那上片的燈、月、煙火交織成的元夕歡騰,那下片眼花繚亂的麗人群女,原來都只是為了那一個意中之人而設,而寫,倘無此人在,那一切都沒有意義與趣味。
這,恰如他昨夜的心情!
苦苦尋索,只可惜,尋她千百度,數度回首,燈火闌珊處,卻不見那人蹤跡……
看來,辛翁比他幸運至極,雖一夜相尋,但苦心痴意終有所得,那人珊珊而現,前早呼後遙應,也算得是苦盡甘來!
可憐,他這滿腔道不出、秘不能宣的心思……
愈品之,愈覺辛翁筆墨之細,文心之苦。
愈起了相識結交之意。
此人,定不是她。
腦中閃過那春花般的笑顏,那般通透出塵的一個人,可會有小兒女心思,將誰寄於心上?
就是有,也不會是自己。
老天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