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老伯,你打哪兒來?”
“崑山。”
“老伯想討個啥價鈿?”
老人長嘆一聲,流淚道:“看你是個好心人,老伯就不瞞你了。這船米無論如何得賣掉,啥價鈿就……不講究了。掌櫃開個價吧,給多給少都成。”
“為什麼呢?”挺舉驚愕。
“沒法子呀。”老人泣道,“兒子得下難纏病,折騰一年多,於年前走了,留下兒媳和兩個孫子,全靠我這老頭子撐著。為治兒子的病,我在年前借點債,說好收秋就還。秋是收了,可沒人收米。我先到崑山,再到蘇州,又到金山衛,這又趕到此地,三天三夜沒合過眼。可沒有一家肯收糧,連個價也不肯開。掌櫃的,老……老伯拖不起了呀,老伯急等錢用,因為那債是高利貸,拖一日,就多一日的利錢……掌櫃的,你行行好,幫老伯個忙,多少價鈿都成,老伯求……求你了!”
話音落處,老人就要跪下,被挺舉死死扯住。
“老伯,你這船有多少米?”
“不多不少,剛好二十五石,全是我這雙老手種出來的。”
“你這船米,我全收下。既然你不開價,我就替你開了。五塊一石,成不?”
“五塊?”老人兩眼大睜,不相信地望著他。
“是的,我給你五塊一石。”挺舉肯定一句,“不過,老伯,我也得求你一事。眼下我只能收你這一船,對啥人老伯也不能講。你把船開走,待黑定時再來下貨,我給你結賬。”
“好好好,好孩子呀,”老人連連打拱,哽咽道,“老伯聽你的,這就把船開走。”
老人跳上船,還沒撐走,阿祥神色驚慌地跑過來,邊跑邊叫:“阿哥,快,快過來!”
“啥事體?”挺舉回身問道。
阿祥跑到跟前,附耳低語:“一幫小阿飛來了,看行頭就不是好鳥!”
挺舉向老人揚下手別過,與阿祥匆匆回到店裡,果見當店站著阿青、阿黃等阿飛,個個如凶神惡煞。章虎站在不起眼處,拉下氈帽,帽簷半掩面。
挺舉大步走進,掃一眼,賠笑,抱拳道:“在下伍挺舉慢待諸位了!”
“你就是伍挺舉?”阿青假作不認識,目光逼視過來。
“正是。”挺舉卻是一眼認出他來,心中有數了,再次拱手,“諸位此來,可有在下幫忙之處?”
“不敢勞動大駕。”阿青象徵性地拱下手,算作回禮,“我們是來幫你忙的。”
“哦?”挺舉眼睛直射他,揭他身份,“聽聲音像是寧波人,看起來也挺面熟的,好像我們在哪兒見過面哪。”
“是寧波人又怎麼了?”阿青略略怔了下,眼睛一橫。
“呵呵呵,”挺舉乾脆把話點破,“想起來了,我們是在牛灣鎮的大街上見過。”
“見過又怎麼了?”阿青眼睛又是一橫,氣勢卻明顯弱下去了。
“呵呵呵,”挺舉又是一通笑,“不怎麼呢,也就是認個同鄉呀。在家是鄉鄰,在外是鄉親。你我皆是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萬一有個啥事體,總得依靠鄉親幫襯,你說是不?”
“這……”阿青支吾起來,正不曉得如何應對,聽到章虎咳嗽一聲,朝地上吐一口,語氣再次橫起,“姓伍的,甭套這些近乎,我們此來,是要跟你談宗生意的!”
“談生意好呀,”挺舉指著店裡的各類米糧,“我們開店,本就為的是生意,老鄉這把生意送上門,這是天大的好事體呢。請問老鄉,你是買米還是賣米?”
“我們……我們是來幫你忙的。”
“太好了。敢問老鄉是哪能個幫法?”
“我們保證貴店平安無事,無人上門騷擾!”
“我們谷行自開業迄今,沒有人上門騷擾。”阿祥半是嘟噥。
“那是過去。從今朝開始,什麼事體都可發生。我們看在同鄉的情分上,這才上門跟你們費這口舌,莫要不識好歹!”阿黃冷笑一聲。
阿祥不作聲了。
“請問老鄉,憑什麼讓在下相信諸位能夠保證我店平安無禍?”挺舉歪頭問道。
“就憑這個!”阿青抬出巡捕房,“我們受租界巡捕房委託,專門負責維持市面秩序。有我們維護市面秩序,當然可以保證你這小店平安無禍!”
“哦,原來如此。”挺舉點點頭,想了會兒,又道,“上海灘上有多家租界,請問老鄉是受哪家租界的委託?”
“大英租界,曉得不?”
“曉得,曉得,”挺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