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徐爺爺眼睛的問題,徐家上下都知道,是當年徐爺爺年輕的時候被調到外地工作,每天給陸奶奶寫一封信寫成了近視。
那時甭說網路,就連電話都很少見,最普遍的聯絡方式就是寫信。
徐爺爺每天一封信流水賬般交代他的生活,嘴上說得不行,筆下寫得也不行。誰要看你每天幾點起床早上是喝了豆漿還是油條,一句有關感情方面的話都沒有。
陸奶奶說:“他是喜歡看書。”
陳默今說:“你們那個時代走過來的人,識字的都沒幾個,徐爺爺還有這個愛好,很難得。”
徐長聲,他除了懂一些花花草草,大字不識幾個,就連“陸婉玉”這三個字都不會寫。
他當然不會在書房一坐就是一下午,更不會寫密密麻麻的信,他只是開啟了陸奶奶的初戀的大門,用死亡的方式再把陸奶奶的心門鎖上,讓任何人都進不去。
世上雖然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徐長聲,但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徐長久,陳默今必須讓陸奶奶認識到這一點。
“徐山跟我說過在他還小的時候,他爸爸去美國出差帶回來一種罐頭,因為看不懂說明書,您吃壞了肚子急性盲腸炎住進醫院。然後徐爺爺去自學了英語,雖然到現在都還講不溜幾句。”
陸奶奶想起來了,手捂著嘴笑。
徐爺爺懂再多歷史,他也看不懂英語,每天躲在一邊念,還一點成效都沒有……
最後是徐山他爸出招,說以後再也不帶兩人不認識的字回家了徐爺爺才作罷,學英語的收音機被放進儲物間鎖了起來。
陳默今等了幾分鐘後,突然說:“奶奶,我認為時間才是治癒一切的良藥,而不是回憶。”
陸奶奶的笑容僵在嘴邊,她聽陳默今的話心裡像坐過山車一樣,一個轉彎就不知道他又把話題帶到哪去了。
她也明白陳默今說陪她說話的目的了。
“奶奶,你就把我當一個傾聽者,或是線下流行的另一種稱呼——樹洞。”他的音調很平穩,重點就是要說出來。
因為陳默今得出一個規律,陸奶奶不會當著徐家人的面幻想徐長聲,陌生人她就不會顧忌。比如上次的醫院,上次的小花園,這次的客廳,都沒有徐家人在。
陸奶奶內心裡也明白,徐家人知道徐長聲已經死了,她的所想都是假象,陌生人就不一樣了。
陳默今相對於她來說,算是陌生的。
“我剛進來的時候,您一個人側坐在沙發上,像是在跟人說話,人呢?”陳默今自己開頭。
陸奶奶嘆氣:“長聲走了。”
陳默今直接戳穿:“走了?我一直站在門口的,怎麼沒看見有人出去?”
陸奶奶不信:“你沒看到?”
“我還在門口打了半個小時電話,沒看到一個人走出去。”陳默今把手機拿出來,調出通話記錄,最後一通電話的確是打了三十幾分鍾。
“不可能啊,長聲說他去買花盆,他說給我窗臺上放一盆茉莉花。”
陳默今鼻子嗅了嗅,“對,你們家裡是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就是,茉莉花都是長聲種的。”陸奶奶兩隻眼睛都發亮了。
陳默今眼睛在客廳掃一遍,他手指著電視櫃後面的架子上放著一瓶空氣清新劑問:“奶奶您說的是那個嗎?”
他走過去把空氣清新劑拿在手上看,然後把它擺在陸奶奶身前的茶几上,說:“的確是茉莉花香味的,這是長聲買得?”
陸奶奶睜大眼睛,這是空氣清新劑,長聲給她弄得茉莉花盆栽呢?
“不是,長聲是我們家的園丁,他不會做這個。”
“哦,她就是長聲啊。”陳默今眼睛從窗戶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小花園裡長椅上坐著的景如畫,她抱著孩子背對著窗戶坐著。
陸奶奶搖頭:“不是,她是小景,不是長聲。”
陸奶奶記得小景這個愛笑的姑娘,長得漂亮的她總是笑著跟自己說話,胃口也很好。
“她就是徐山請來管理你們家盆栽的園丁,徐山只請了一位。”
“是,小景她是的。”
“奶奶,那長聲是?”
“長聲他……”陸奶奶話卡在喉嚨說不出來了。
陳默今又說:“長聲他去哪兒了?”
“長聲去買花盆去了。”
“買花盆不是應該園丁小景去嗎?長聲他是誰?為什麼去?”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