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既來之則安之。因為他們吃盡了苦頭受夠了折磨,曾經滄海難為水,什麼骯髒擁擠吃苦受累挨凍捱餓冤枉委屈,人生的酸甜苦辣他們都嘗過了。所以在這骯髒齷齪的禁閉室裡,一天吃著六大兩,就涼水吃鹹菜,受著莫名的委屈,因為有幾個知己聚在一起,有時候倒自得其樂,經常找些開心的話題排遣些寂寞。只是有時餓得實在沒有氣力時,才相對無言閉目養神。
他們當中只有年齡最小的何仁山還保持著少年的火氣,幾個人閒聊時他側耳細聽有時還開幾句玩笑,當大家都靜了下來他卻勾起了自己的心事,常常自言自語地念叨:“他們就是不講理,知道我沒問題了,為什麼還把我關起來?”一會兒又說:“說我無理取鬧,到底是我無理,還是他們無理?”雖然聲音很小,但是老這樣嘮嘮叨叨,也是讓人心煩。唐玉性急便說:“少說句行不行?你跟我們唸叨這個頂個屁?”何仁山的脾氣也是很犟的:“我礙著你咧?”唐玉說:“你念叨得人心煩!”何仁山說:“連話也不讓人說,你想把人憋死?”唐玉生氣了要大聲喊叫,楊樹興急忙出來勸解:“算了算了,都別那麼大火氣。小何心裡也夠難受的了。但大家都心煩,小何就少說幾句吧!”這人總是那麼有耐心,充當和事佬兒。
白剛現在的策略是儘量少說話,減少自己的消耗。一天六兩糧食沒有副食只能維持生命,哪能多說話?他們吵鬧一般他不搭茬兒,讓他們吵去算了。見他們真動了火覺得這些人都和自己不錯,小何又小自己不能不管,便說:“一天六大兩,你們哪來的那麼大勁兒?有點力氣留著好不好?我們要保住這口氣,只有減少一切活動包括說話,以減少熱量消耗,安靜會兒吧!”
這些人對他還是尊重的,他一說人們也就安靜了。不過他覺得小何一定還憋著一肚子氣,只是不得已才安靜下來的。同時覺得小何這麼小,受了這麼大冤枉,自己也有責任幫幫他。便對何仁山說:“小何!唐玉說得也對!你老自己嘮嘮叨叨沒用,該想法儘快解決自己的問題。你和我們不一樣,領導知道你冤枉沒有問題,現在解決問題的鑰匙在你手裡。古城是全國有名的亂地方,兩派在城裡就動槍動炮整天打派仗,你要求回去誰會管你的事?別提這個要求了。領導不是說讓你當農工嗎?先答應下來省得在這裡受罪。”唐玉覺得他有理了:“我早就說嘛!你老和我們嘮叨有啥用?當農工怎麼咧!你也算社會工和勞改勞教就業也不一樣,比我們還高一等呢!”
“你說那個不行,那不耽誤我一輩子?”何仁山急了,“我沒問題在勞改部門幹算什麼?連個媳婦也找不上,要找也只能找個‘勞改變兒’。”白剛說:“會讓你走的,政府有政策知道你沒問題不能老不讓你回家。”何仁山說:“政策管什麼用?你看現在誰還聽政策的?劉少奇、省委書記、省長都可以隨便打隨便鬥,哪有這樣的政策?”他早就不相信什麼政策了。
“不能老這樣啊!有一天政策會管用的。不僅有政策還會有法律!”白剛無限憂傷又意味深長地說。唐玉這時又和何仁山站到一邊去了:“白班長!你還真相信有那一天啦?”
“會有的!幾億人口的大國,哪能總這樣?總這樣當官的造反的都會吃不上飯,他們也怕餓肚子啊!”白剛堅定地相信這一點。但也不無擔心:“你們都省著點勁吧!爭取活到那一天。就像那油燈似的,別把自己耗幹了。把自己耗幹了就一切都完了。”聽了白剛的這一番話,雖然大家心事重重,但都安靜了下來。
何仁山聽了白剛的話,同意當農工出去了。楊樹興、唐玉的問題也弄清走了,就剩下白剛孤零零的一個人沒人理睬。除了張強雲不時給他幾句安慰人們把他遺忘了。
有一天管教科楊科長突然來到禁閉室,他是造反派最早解放的幾個人之一,因為他只是個科長,根本算不上當權派走資派,平時管理非常嚴厲又沒什麼問題,只是對萬隊長熊隊長看不上眼才把他打成了走資派,因遭許多人反對不得已把他解放了。他一來張強雲便提起了白剛的事,楊科長立即找白剛談話:“怎麼樣?這禁閉室你還沒有住夠?為什麼這麼頑固,連個錯誤都不承認?嗯?”
“我說了領導也不會相信。”白剛輕輕地說,“楊科長!我沒有錯誤,承認什麼?”“嗯?”楊科長好說這個嗯字,說到這個字的時候,總是歪起腦袋,用眼睛斜視你。停一會兒又開始說話。今天又是這樣等了一會兒,他才突然地大聲說:“你還是這麼頑固?你已經吃夠這個虧了,還不接受教訓?你本來可以不到這裡來的。但是右派問題就是不認錯結果送到這裡來了。你本來可以很早摘帽的,又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