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你自殺的事。我本該一點不吃驚才是,我卻像個差勁的
人一樣為這件事痛苦感觸得不能自已。
S,我想到我們這批性急的傢伙。我們早在透支生命,本不會活得太長,你又
何苦跑得那麼快呢。好多次我有那種意念,好多次我又放下了。這樣一次次得來的
生命總很疲憊。S,我說要你扶持我,我說求你拉著我,因為我是天堂的陌生人。
S,我說什麼?我在說什麼?你看我,有時我又否認一切,自己所有的感覺我全部
否認。S,我上面寫的全都不算。我好累好累,我覺得要生病了,我沒氣力再寫什
麼。我本是個差勁的人━━我今晚有些特別。我不寫上面那些廢話就好似活不下去
了一樣。S,不要怪我,因我知道了你的事情。S,你好好的吧?你好好的吧?S
,你還在麼,我不能確定,S,我全身發抖。你還在麼?還在麼?我不知道下一次
有這念頭的會是你還是我。我不在乎你看這信有什麼想法。人苦悶起來就是這樣的
,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你當我發高燒說囈語好了。我是天生的病人。S,你會說你
不愛看這信,我無所謂。你那兒的冬天一定很冷。總有個取暖的壁爐。我不管。把
信燒掉好了。
那年我在畫上簽名,我寫了Echo這字。你說誰給的名字,那麼好。我說佾
己給的。沒想到希臘神話中的故事,經過數千年的流傳,在冥冥中又應驗到一個同
名的女孩身上。
不寫了,明天我要寄掉這封信。我要去搭公路局車上學,擠在沙丁魚似的車廂
裡顛上山。我要念書。我要做好我不喜歡的事,那麼多刺人的感覺。厭倦的感覺日
日折磨我。S,我很累很累,什麼時候我可以安睡不再起來。
華罔的風一到冬天總化成一條嗚咽的小河,在山谷裡流來流去。而我一下車,
那風便撲向我,繞著我,向我低低的訴說著━━我們不是飛行荷蘭人,為什麼要這
樣永不止息的飄來飄去━━我走在風裡,總會覺得身子輕些了。我長了翅膀,化成
羽毛。我慢慢的凌空而起。我低低的飛翔在群山之間。呼叫著Echo、Echo
、Echo……
眾神默默。
在清晨的紐約。在摩天樓的大峽谷裡。S,當你醒來的時候,你曾否聽到過一
只極樂鳥在你窗坍拍翼而飛過的聲音。
雨季不再來
這已不知是第幾日了,我總在落著雨的早晨醒來,窗坍照例是一片灰鎊鎊的天
空,沒有黎明時的曙光,沒有風,沒有鳥叫。後院的小樹都很寥寂的靜立在雨中,
無論從那一個視窗望出去,總有雨水在沖流著。除了雨水之外,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在這時分裡,一切全是靜止的。
我胡亂的穿著衣服,想到今日的考試,想到心中掛念著的培,心情就又無端的
沉落下去,而對這樣的季候也無心再去咒詛它了。
昨晚房中的檯燈壞了,就以此為藉口,故意早早睡去,連筆記都不想碰一下,
更不要說那一本本原文書了。當時客廳的電視正在上演著西部片,黑暗中,我躺在
床上,偶爾會有音樂、對白和槍聲傳來,覺得有一絲朦朧的快樂。在那時考試就變
得極不重要,覺得那是不會有的事,明天也是不會來的。我將永遠躺在這黑暗裡,
而培明日會不會去找我也不是問題了。不過是這個季節在煩惱著我們,明白就會好
了,我們豈是真的就此分開了,這不過是雨在衝亂著我們的心緒罷了。
每次早晨醒來的時候,我總喜歡仔細的去看看自己,浴室鏡子裡的我是一個陌
生人,那是個奇異的時分。我的心境在剛剛醒來的時候是不設防的,鏡中的自己也
是不設防的,我喜歡一面將手浸在水裡,一面凝望著自己,奇怪的輕聲叫著我的名
字━━今日鏡中的不是我,那是個滿面渴想著培的女孩。我凝望著自己,追念著培
的眼睛━━我常常不能抗拒的駐留在那時分裡,直到我聽見母親或弟弟在另一間浴
室裡漱洗的水聲,那時我會突然記起自己該進入的日子和秩序,我就會快快的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