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流逝會證實他們確實擁有生命。

能夠死亡其實是造物主最偉大的饋贈。誰也無法想象他們在夢境製造機器裡遭受了多少屈辱和屠殺，但他們永遠也無法死去，會痛、會難過、會因品嚐到一點溫暖而快樂，但他們在裡面卻不能死。因為他們的存在只是單純被賦予了簡單而粗暴的目標設定，所以沒有東西支撐他們的靈魂框架。

現在的情況滑稽得就像有人在鼓勵一隻箱子站起來，人類站在一起，對箱子說：“其實你是個人，你該學會思維，你應該對感情有所觸動，你是獨立的，所以……站起來吧。”

箱子沒有腿，他看著自己黃色的立方體身體，對那些向他伸出手的人類感到恐懼。或者說，他對自己以往的存在感到恐懼。你想，如果他是人，但是他卻認為自己是一個箱子，容納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安靜地在牆角躺了幾十年，那這幾十年算什麼？

人類告訴他們要學會站起來，卻無法給予他們腳，他們被要求與周圍人結交關係，卻沒有一個人真正把他們當成自己的朋友來對待。

TC213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每天花十幾個小時待在他所管轄的區域裡，認真地工作，與他們進行交流，因為他知道這很艱難，他感同身受。但死的第6個人卻是他所管理的那些人之中的一個，他在看完事後調出的影片監控錄影後，獨自一人蹲在虛擬螢幕下面哭了出來。他已經把他能給的，全部都給了，卻還是抵不過死亡本身散發出的誘惑的芬芳。

煙已經燙到了他的手，他把菸頭扔掉之後，又點上了一支，鏡子裡的他面無表情，他試著笑了笑，然後站起來推開臥室的門，即使到這個時候，他仍然不想讓王珊擔心。王珊是TC213的最後一個任務，也是導致他被銷燬的導火索。

他出來後竭盡全力去尋找她，終於在特救小組向上申報資料調查之後，成功找到了她，他帶她離開了那個搖搖欲墜的家。如果可以，他非常希望自己成為她最後的歸屬，唯一的家。但就目前的這個情況來看……他可能做不到了。

鏡頭轉向徐擇，他正跟一顆長得坑坑窪窪的土豆較勁，XC217把蔬果放入自動切菜機的相應金屬框內，按下開關等在原地，不時瞥一下徐擇，然後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他實在是想不通，徐擇為什麼要用這麼原始的方法做菜。

夢境區裡好像也是這樣，整個城市的佈局和建築都非常復古，裡面還有電梯、老式淋浴頭之類的東西，估計這是徐擇的一種偏好？

XC217看徐擇看得入了神，等徐擇終於失去耐性把刀拍到菜板上回過頭望向他的時候，他還是那副發愣的樣子。徐擇胸膛裡的煩悶一掃而空，他走上前去，摟住XC217的腰，閉眼和他深吻。

徐擇把手從他的襯衣下襬伸了進去，讓XC217一巴掌就給打下去了。

“先吃飯。”XC217嚴肅地說。

“那吃完飯……”徐擇充滿期待地看向XC217。

“我們來談談心吧？”XC217非常認真地考慮了一下，然後覺得自己其實很有必要和徐擇深入交流一下。

“我早就把心給你了，你隨時都可以跟它聊。”

“沒有啊？”XC217把手掌附在徐擇的胸膛上，隨著呼吸的起伏感受著他的心臟的跳動，“你的心臟還在裡面，不要嚇我。”

徐擇有些無奈，這樣的情話並不適合他，肉麻，而且會讓XC217無法理解。他說：“我上句話的意思是我愛你，而且，如果你想在我心裡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我還沒有說出口的事情，我很願意。”

屋子裡有些安靜，這裡處於278層，往外望去是一片綠色的懸浮花壇，上面以最節約空間的設計擠滿了提供氧氣的植物。人工造氧固然節約成本，但有些東西卻無法被取代。

徐擇的喉結緩慢地移動，聲音輕柔地敘述。沒有人規定和另一個人在一起之後就要將自己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也許擁有一定的距離才會產生神秘的美感。但XC217想聽，徐擇就願意說。

他說：“在我媽死的那天，我爸和一個女人上床了……後來，他為她辦了一場很盛大的婚禮，幾千只帝王蝶隨著他們的相擁而飛舞，不過那些蝴蝶無法適應這裡的環境，很快就死了，它們死的時候也很美，腐爛得很慢，看起來乾枯而不真實。”

“看我扯到哪兒去了，蝴蝶根本就不是重點啊……其實愛也好，錢也好，慾望也好，不過是忠於內心的一種個人追求而已，但是如果內心太過黑暗，就只能幹出一些齷齪的事了，就像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