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等著我。
觀景閣其實只是客棧朝著街道突兀伸出去的一個平臺而已,是客棧的客人們閒暇時喝茶聊天觀街景的好去處。但是現在入夜了,外邊又下著雨,觀景閣裡不應該有人了才是。可是女人的直覺有時候真的是挺準的。
觀景閣裡確實坐著一個熟悉的人。他端著酒杯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眼神迷離的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麼。屋頂燈籠微弱的燭光在他面目全非的臉上投下奇怪的燈影,令他形如鬼魅。
感覺到有人靠近,他開口淡淡的道:“我在等你。”那乾澀嘶啞的聲音令我掉了一身的疙瘩。我深呼吸幾口氣,在他身邊坐下。
“我在找你。”我定了定心神,看著他說道。
他笑了一下,燒燬的半張臉扭曲得可怕。“找我做什麼?我還有什麼地方值得你掛念的?咱們不是早就割袍斷義了麼?”
我正色道:“申毅,你老實告訴我,你接近我,是否出自真心?你又為何要編那些東西騙我?”
他不說話,只是從袖中掏出一個略微破舊的小布兜,擺在我面前。我的視線緊緊的鎖住他,他似是無奈的搖頭,淡然笑著。
我挫敗的嘆口氣,低聲說道:“十二年了,我們師兄妹之間,越來越生分了。好在你還記得爹,記得去給爹上墳。”
“嗯。”他應道,拿出一個酒杯,在我面前斟滿。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現在問來還有何用?”他抬眼看我,“而且,我也沒那個資格再當你師兄了。在申家的十年,我已經徹底改變了,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旺財師兄了。”
“我知道。”我點點頭,認真的看著他,“不管再怎麼變,你還是我的師兄。資格這東西,我不需要。”
“阿花,你有的時候,就是太固執,太死心眼了。”他搖搖頭,輕嘆一聲,又抬起頭看向外面的雨幕。“和你在山上的日子,是我這些年裡,最快樂的時候。那時候的我還想著要和你們快快樂樂的在山上生活一輩子,卻不想出了意外……或許,這就是命吧。”
他無奈的一笑,轉過頭來正對我,問道:“你會不會怪我把從前的事都給忘了?”
我怔了怔,他低頭把玩著小巧的酒杯,接著說:“如果沒有兩年前的那件事,或許我一輩子都記不起來了。”
我心一頓,皺眉問道:“兩年前申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申毅豎起中指放在嘴邊示意我噤聲,然後衝我攤手一笑:“申毅早在兩年前就死了,申家也從九神國徹底消失了。現在在你面前的,只是鍾旺財,與申家再無任何關係。”
我的眉頭糾得更緊了,不理會他剛才的話,逼問道:“你的臉是不是就是那時候……”燒燬的?我本想好好問一問他,但一看到他那半張醜陋的臉,話就噎在喉嚨裡,再也吐不出。
“是我自己弄的。”他淡淡的說,“我本想把整張臉都毀掉,無奈被人阻止了,現在只能蒙著面紗度日。”
我咋舌,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胸中有怒火騰昇而起。
“你瘋了?!”
他無辜的眨眼,笑著說道:“如果不毀了這張臉,我又怎麼能名正言順的佔有申家所有的財產?若是那一場大火中還有人逃脫,得知我就是釀成申家所有悲劇的兇手,定會尋上門來報仇,你說,我能留著它麼?”
“那也沒有必要這麼傷害自個兒!”我怒道。
“要成大事者,必先得捨棄其身。”
“師兄!”我衝到他面前緊緊的抓住他的肩,“你傷害自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會難過?”
“我沒想過!”他拂開我的手,抬起眼深深的看著我,“我以為你恨不得拿刀殺了我,千刀萬剮。”
我抿著唇把手收回來,在身側緊握成拳。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現在過得如何。”他對我笑笑,“看樣子,你過得很好,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他細細的打量我,笑道:“我們家阿花,出落得越來越動人了。”
心中湧起一陣酸澀,我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氣扭過頭去。申毅忽然站起身來,緩步走向窗前,輕聲說道:“這樣就夠了。能自由自在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就是最幸福的事。”
我張嘴剛要說話,他又轉過身來對我笑:“那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來,阿花,把酒拿過來。”
我怔了怔,拿起桌上的酒壺和酒杯走到他身邊,他接過酒壺,把我手中的杯子注滿,拿過其中的一個,笑道:“咱倆很久沒有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