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罵我徒弟呢?”
老人看著屋簷下的書生,表情是認可的不悅。
祂同意書生的說法,但不代表願意讓別人這麼說自己的小徒弟。
畢竟是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傢伙,還是有一些感情。
可書生不在乎了,只是無聲的嘆了口氣。
他抬起頭,目光掠過簷角,看向了霧濛濛的天空。
雨快停了,空氣清涼,遠處的天邊已經泛起澄澈的蔚藍。
下完雨總應該是一個大晴天,但書生覺得自己應該看不到下一個晴天。
因為他不想看。
也因為……他想死。
一隻災厄,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件事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這個書生的確是這麼想的。
而且不只是「囈語書生」自己,被困在黃粱歷史中輪迴的其他災厄們……也應該和它一樣,受夠了這一切,都產生了濃郁的自毀渴望。
而這一切,都拜這個輪迴劫的主角所賜。
他什麼都沒有做,但也已經做了最殘忍,最瘋狂的事情。
在沉默中瘋狂,在苦難中沉淪。
逾越萬載,一場沒有盡頭的賭局。
顧白水到底想做什麼?
老人在思考這個問題,
清醒過來的災厄書生,想到了答案。
這個輪迴劫的目的,是讓輪迴的主角,在迴圈往復永不休止的人生裡,馴服其他的九隻災厄。
幾千年的時間,足夠讓幼生的災厄們成長健壯,但又不會孕育出動搖輪迴,反噬主人的意識和能力。
顧白水可以選擇一個合適的時間節點,把九個其他的人生結束掉,然後奴役輪迴裡的九隻災厄。
這是黃粱和輪迴劫裡最大的機緣,也是師傅留給徒弟的一份禮物。
奴役和馴服,是老人的想法。
很明顯,幾千年後,顧白水拒絕了。
他不想吃掉這些青澀稚嫩的災厄們。
災厄們想要自由的活著,想要一個完整的人生。
它們想要走出輪迴,變成一個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人。
於是顧白水給了它們生命,給了它們活著的機會。
它們可以在輪迴裡成人,體驗和經歷人的一切,生老病死,愛恨離別。
顧白水陪伴著這些災厄,哺育著這些災厄,讓它們成長到最巔峰最龐大的階段……然後繼續下去。
當所有的災厄都具備了動搖輪迴,反噬主人的能力,顧白水就把這個劫延續了幾萬年之久。
他想……讓所有的災厄們,自殺,自我毀滅,從靈魂根本誕生死亡的渴望,自己了結自己。
顧白水想做的,不是馴服青澀的災厄們。
他不需要這些活著的東西,他想要的是放棄了本我,意識湮滅的災厄本源。
換句話說,顧白水想所有的災厄,都死在黃粱輪迴裡……自殺而死。
而且他做到了。
……
“我剛剛想不明白。”
書生仰起頭,喃喃自語著:“我是一隻災厄,為什麼還是會想要結束呢?”
“明明我可以繼續下去,繼續耗在輪迴,耗在黃粱裡,像現在這樣沒有盡頭的繼續下去……”
“但我好像沒那麼想了。”
“我沒那麼想活著,沒那麼想代替他,得到變成人的機會。”
老人低下了頭,看著那書生灰霧迷茫的瞳孔,眼神逐漸莫名。
書生悵然抬首,沒什麼力氣的笑了一下:“有點累。”
“做人,可真的好累啊。”
老人說輪迴繼續的時候,書生心裡沒有任何再來一次的渴望和衝動。
他只感受到了無盡的疲憊,和數不清的倦意。
疲憊和沮喪,如同潮水一樣從靈魂深處洶湧而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也壓得他直不起身。
還要繼續下去嗎?
繼續扮演一個人,繼續這種沒有盡頭的人生?
書生遲疑了,往身後看了看,看見了很長的一段路,然後做出了選擇。
死亡,好像沒那麼可怕。
結束,也未嘗不是解脫。
有勇氣自殺的人,一定是看不開,還是突然看開了呢?
書生不知道答案。
它只是不想向前走了。
“下一個故事是什麼?”
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