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還是那時曲子,但此時琴聲中卻似乎隱含一股淡淡的憂傷。
風吹過,帶來樹葉的清香。
遠處樹林間坐著一身黑袍的狐姒。
密林遮擋著她的身軀,一縷月光灑在漆黑的風帽上。
她用那枯瘦的手指劃過琴絃,動作有些僵硬,又有些顫抖。
曾經共用一副身體的時候,兩個人對於彼此的存在毫無知覺,而在這一刻,兩個人才意識到彼此的距離如此遙遠。
那一瞬間,狐姒終於明白什麼是憂心一個人,思念一個人,在意一個人……
每當想到那個在玲瓏塔獄中渾身浴血,捨命相救的青年,她心頭總會湧起淡淡的溫暖。那時的她沒想到自己剛剛體會到一絲人間溫情,就要面臨這樣的分別。
早知如此,她寧可一開始就不認識蘇季,也好過此時的離別。
狐姒微微張開蒼白的嘴唇,似是想要輕聲哼唱,而當感到自己乾涸的喉嚨時,她的嘴唇又緩緩閉合。儘管努力壓抑心頭的情緒,她的眼眶還是不禁溼潤。
一滴晶瑩的眼淚落在琴絃上,琴聲戛然而止。
馬車伕聽到琴聲驟停,忍不住問道:
“公子,咱們走不走啊?”
蘇季沉默良久,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遠山籠罩在一片憂鬱的深藍之中,彷彿也在靜靜的等待,等待那片金色的曙光。
天邊泛起一片清冷的晨曦,一顆高懸的啟明星暗淡無光。
曙光沒有降臨。
狐姒始終沒有出現。
蘇季清楚她有無法相見的難言之隱,也不想給她帶來傷害。如果現在不是去鎬京赴一年之約,他恐怕會跳下馬車去見她一面,可是這一去凶多吉少,與其生離死別,不如讓思念只屬於曾經擁有的記憶。
再次相遇,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蘇季只盼人間的某處有一個人會像自己一樣懷念那段身在黑暗,心繫光明的日子。
緩緩合上車廂的窗簾,蘇季沉聲說道:
“啟程吧。”
望著遠去的馬車消失在遠方,狐姒輕輕嘆息,她覺得自己和那個黑衣女人一樣,都被仇恨摧殘得面目全非。
如果不曾復仇,她就不會離開青靈寐境,也不會變得醜陋不堪,更不會踏上人間顛沛流離的生活。現在就算大仇得雪,已經死去的人也不會再活過來,痛苦的只有活著的人。
這時,楊逆自遠方走來,低聲嘆道:“紅顏皮下皆是白骨,表象聲色無非世人眼光,又有什麼分別?”
狐姒垂下頭,黯然道:“你不會懂的,像我這樣的女人,讓我活到人老珠黃比死還難受。與其這副樣子留在他身邊,不如讓我一個人靜靜地死去。”
楊逆搖了搖頭,低頭長長出了一口氣。“我是來道別的,希望你能在褒國如願以償,多多保重。”
狐姒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呆坐許久,等回過神時,周圍只剩她孤身一人。
或許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都是天註定,等到上天要收回的時候連一天一刻都不會多等。
相遇的人總有離別的一天。
狐姒覺得讓一個美好的妹妹留在蘇季心中,總好過讓他知道殘酷的真相,因此現在的離別是隻為以後更好的相遇。
悄然間,天邊現出緋紅,絢爛的曙光灑滿人間。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何方神聖
鎬京城外的紫竹林中有一片空地。
這裡在凡人眼中只是寬敞的空地,但在修士眼中,這裡佇立著鎬京最大的一間酒樓。
望仙樓。
顧名思義,這間酒樓裡能看到神仙,還能看到許多希望成為神仙的人。
然而,今天的望仙樓冷冷清清,一片安靜,靜得彷彿真的完全不存在於世間一般。
“這已經是第幾位客人失竊了?”
蕭掌櫃愁容滿面,一隻手裡使勁握著兩顆價格不菲的白玉球,含怒的雙眼死死盯著店小二。
店小二垂著頭,一臉苦相地答道:“回掌櫃,第三十八位。”
“廢物!”往日溫文爾雅的蕭掌櫃,平生第一次扯開嗓門謾罵,手裡把玩的白玉球被他硬生生捏成碎末。
“我蕭某堂堂五路財神傳人,竟然對付不了一個毛賊!”
“掌櫃……小的真沒偷懶,自從那客人進門,小的就一直盯著,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但那小賊還是在眼皮底下……”
沒等店小二說完,一隻鋼鐵般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