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終是怨偶,同床異夢。她是經不得誘惑的嫦娥,只想拋卻前生往事去那可羨的高處。
於是再回首時,他已冰涼於九泉之下。可憐的小竹唯有遠走天涯,尋找她這個無情義的孃親。孩子的種種不肖是她一手造成,如果小竹是賊,是被她親手逼上了絕路。
側側哭到氣竭,口中出不得聲,靠在牆上疲累地靜坐。她一時沒了思想,像一具屍體沉沉直落湖底,直入地獄。一段段時光從渾濁的泥沙中泛起,混雜了刺痛的內疚,又慢慢掩進水色中。
次日,小竹醒來,側側依舊抱了她睡,卻已恢復了自身容貌。小竹定定地看了她一陣,緩緩閉上眼,把頭倚在她懷裡。等到側側睜開眼,沒意識其間的變化,慈愛地凝視小竹的面容。小竹再不能裝睡,不好意思地道:“紫夫人早。”
長生倚在房門外,意外地發覺小竹臉上的羞澀,昨夜偷來的團聚使她恢復了少女的嬌美,如果不用隻身流浪,她也會是好人家的子女。可是聰明如她,一早就知側側的真實身份罷,長生不知道若換成了自己,明知是一場空,會不會甘願入戲?
也許,見到宛若孃親的容顏在對自己說話,抱了自己哭,就什麼也顧不上了。
側側撫了小竹的臉,道:“你叫娘什麼?什麼夫人 ?'…87book'傻孩子,你夢糊塗了。娘給你做好吃的去。”小竹望了屋外一眼,看見長生的衣角,忍不住道:“夫人,謝謝您陪了我一晚,我……我不礙事了,能見到我娘……我……”她哽咽地忍住悲傷,勉強笑道,“先生就在外面等著。”
側側蛾眉輕蹙,走到門邊與長生撞了個面對面,淡淡瞥了一眼。她回頭摸摸小竹的額頭,“你沒燒著,為什麼說話顛三倒四。什麼夫人先生,我是你娘。”
長生一聽糟糕,連忙返身回去。紫顏的馬車停在巷子裡,螢火見他跑得慌張,縱身飛出馬車來。“不好了,少夫人回不來了。”長生口不擇言,說完忙補充道,“她以為自己是小竹她娘,醒不過來了!”
紫顏笑道:“我連夜卸了她的妝容,居然還是不行?”他掩著唇笑夠了,一展錦袍,像巨翅的蝴蝶折起了翼,“帶我去看看。”
兩人走進小竹的家。小竹解釋得頭疼,無奈側側魂不守舍,走不出裝扮的身份,逼著她叫娘。紫顏一進屋,小竹如蒙大赦,衝過來叫道:“先生快來救人!”
側側望著紫顏,很陌生的一張臉。紫顏笑笑地走近,長生驀地想起,叫道:“少爺,你今日易過容了,少夫人怕是認不出!”紫顏歪頭想了想,從袖中拈了一支香肅然靜立。
這個人和他所持之香的氣味,有一種說不出的似曾相識。側側像觀賞域外奇珍般在他身邊來回踱步,紫顏特意把身上的冰梅紋庫金鑲兜羅錦衣招搖來去,以期喚起她的記憶。側側忽然罵道:“呸,哪來的賊,穿得像個戲子,真難看!”
紫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伸手去攬她。誰知側側突然取出金絲玉線飛針刺來,長生來不及驚叫,她已穿過紫顏的袖口,正想縫下一針。
手頓在半空,她猶如望著夢中人,徐徐問道:“我……是誰?”
紫顏苦笑,“不管你是誰,我總是拿你無法,唉!”
小竹瞧出究竟,拍手笑道:“太好了,夫人醒了。天哪,嚇壞我了。”長生走過來拉開她,心想若不是她,側側也不會入戲太深難以自拔。
側側一眼瞥見,連忙護在小竹身前,喝道:“你們別欺負她,她是我女兒!”兩人一聽又傻了。卻見側側半蹲下身,對小竹道:“你願意做我的乾女兒麼?”小竹愣了愣,用力抱住她,大聲道:“乾孃!”
紫顏皺眉看著縫在一起的兩隻袖子,遞向長生。長生撲哧一笑,紫顏哼了一聲,古怪的神情像足了被教訓的頑劣孩童。
花月客棧裡,眾人與小竹一起用了早膳。飯後,紫顏為側側診斷,看是否留了後遺症。側側不信會有事,兀自惦念如何為小竹善後。紫顏拗不過她也就罷了,著廚房泡了一盅自帶的玉葉長春,悠閒地品著茶。
側側想到小竹的身世,忍不住淚光瀲灩,問紫顏:“小竹她娘,是不是真的活著?”她滿懷期望地看著紫顏,似乎他就是神,他所說的一切將成為現實。小竹亦如被宣判的無辜者,等待昭雪的時刻。
紫顏突然明白為什麼他會修改畫上的眉眼,為什麼不依照小竹的描述去畫她的孃親。他不想看到小竹成為孤兒,更重要的是,那一刻冥冥中有個聲音在呼喚,就如他最初修習易容術之時,呼喚他的聲音一樣。
為了給這世間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