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會連上天都被感動了。
謝承運扶著樹,看著山道下的寧缺,苦澀說道:“寧缺,我不知道你一直隱藏自己實力是為什麼,也許你瞧不起我,但我能看出來,你和我一樣,都只是在不惑境界。”
“只有洞玄境才能掌握天地元氣波動的規律,你想走過這條山道,除非發生奇蹟。”
“進書院之前,簡大家曾經對我說過,書院就是一個創造奇蹟的地方。”
寧缺從懷裡取出薄薄的一層銀箔,用手掌揉撕成無數碎片,然後向身前灑去。山風從橋下的澗谷颳起,在山道間呼嘯而過,吹的那些輕薄彷彿無重量的銀箔碎片向四周飄去,紛紛揚揚猶如無數萬片銀色的樹葉,然後悄然無聲落在山道上。
“我活下來就是奇蹟,所以我活著的每一天,我都會讓它變成奇蹟。”
說完這句話,寧缺看著識海里那條清晰的銀光大道,邁步而上。
走上山道時似乎很意氣幹雲,然後緊接著他的動作便變得怪異笨拙起來。
他低下身子,動作極緩慢地扶著樹蹲下,然後小心翼翼向前挪了兩步。
然後他把右手探進崖壁,身體艱難地向後一轉,又向前走了一步。
書院裡的人們,看著暮色中的斜斜山道,忽然有人發出一聲驚呼:“看到了,那是寧缺!”
有人嘲諷說道:“他這是在幹嘛?一會兒抬腿。一會兒趴到地上,鑽狗洞嗎?”
鍾大俊輕搖摺扇,冷笑說道:“鑽狗洞逃跑這種事情,他確實很擅長。”
寧缺最後一個登山,結果居然撐了這麼長時間,已經出乎了絕大多數人的意料,尤其是那些自認為熟知他的書院同窗們,更是震驚之餘,難免有些羨慕隱恨。
常徵明眉頭微蹙,看著山道上艱難前行,動作顯得異常可笑的寧缺,忽然想起去年自己在書院裡與對方的談話,喃喃自言自語道:“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
“不過一莽夫罷了。”鍾大俊啪的一聲收回摺扇,恨恨說道。
司徒依蘭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冷冷環視表情複雜的同窗們,嘲諷說道:“他已經超過了術科六子,名正言順的書院第一人,難道到現在你們還不服氣?”
書院諸生沉默無語。
斜斜山道上,寧缺的念力散出體外,調動稀薄的天地元氣,感知著那些散落在山道上的銀箔碎片,然後藉由那些銀箔最溫柔地尋找著陣法的通道。
寧缺一直沒能確定自己的本命物,但毫無疑問,這個世界上除了桑桑以外,最能與他的念力共鳴的物事,暫時還是銀子。因為兌換金子需要官府公證的緣故,他還沒有試過金子。
在那些銀箔的幫助下,他艱難笨拙甚至顯得有些滑稽的蹲下起身斜爬,在清靜的山道上艱難地前行,然而至少他沒有再次被這條山道帶回橋頭。
謝承運站在橋頭扶著樹神情惘然看著山道,怎麼也想不明白,寧缺究竟用了什麼方法,竟然就這樣超過了自己,走上了那條自己怎麼走也走不通的山道。
看著山道上漸行漸遠的滑稽身影,他難以自抑地想起這半年裡,與無彩在湖畔漫步時,偶爾能在草甸那裡看到的那個蕭索孤單身影,那個被書院遺忘了整整半年的身影,他想起了那次期考後自己的驕傲,以及那個消失在掩雨走廊裡的身影。
他緊緊抓著右胸口,看著山道盡頭的寧缺,痛苦不甘喊道:“寧缺,你沒辦法超過隆慶皇子,他已經進霧很久了。”
寧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轉彎處。
謝承運怔怔望著那處。
一個聲音在彎道那邊響起。
“我至少超過你了。”
謝承運捂著胸口跌坐樹下,一口血吐了出來。
山頂雲霧間。
“二師兄,寧缺快進霧了。”
“柴門過了嗎?”
“沒有。”
“柴門的字他不好過,非洞玄上境不能記,這個事情沒辦法靠運氣。”
“寧缺在舊看了一年書了,還記不住?”
“石刻之字較紙上筆墨為深,深一度便多一世界,他能在舊記書,不見得能記石。”
“啊……二師兄,柴門那兒有後門沒有?”
“皮皮。”
“是,二師兄,我知道錯了。”
“隆慶皇子在霧裡走了多少級?”
“他已經走過四千一百零二級石階。”
“沒有休息?”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