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能不能再見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好幾千年……”
便在這時,斜斜石徑下方忽然傳來一道歌聲。
歌者的嗓音並不如何美妙不沙啞卻總透著股古怪的蒼老氣息,配上歌詞,再加上五音不全把所有旋律都唱成了說話,便愈發顯得荒唐滑稽。
唐小棠好奇扭頭向後看去。
寧缺聽著這旋律雖然極陌生但歌詞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一般,忽然間醒過神來:這歌除了自己之外怎麼可能還有別人知道?
他向石徑下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深色名貴狐裘的高大老者,手裡提著一個漆麵食盒正在坡上走來,不正是昨夜松鶴樓露臺上那人?
看著那名老者,寧缺的頭便一陣劇痛想著那根偷襲自己的短木棍,一絲冷笑開始在唇角生出,準備上前攔住此人好生痛揍一番。
所謂報仇雪恨,以拳還棍,便是這個道理。
寧缺明白自己即便醉酒也還是有一戰之力,居然被這老者一悶棍敲昏,想必這老者也不是普通的長安城富翁,自然警惕,體堊內浩然氣緩緩運轉,雙手虛握彷彿執刀,片刻間便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忽然間,他餘光瞥見那隻小白狗躲到了唐小棠的小皮靴後,耳朵耷拉著,嘴裡發著嗚嗚咽咽的恐懼臣服聲,不由心頭微動。
他知道那隻小白狗不是狗,而是荒原上真正的雪狼,而這隻白色幼狼即便再如何畏懼自己,也不曾對自己稍有降服之意,那它為什麼這時候會有這樣的表現?難道說那名老人讓它本能裡威到了恐懼?
在岷山草原裡廝殺多年,寧缺不知遇見過多少驚險的狀況,機變反應速度早已被錘鍊的異常驚人,此時只是這樣一個極小的細節,便像是火星落在乾草堆裡一般,在他腦海裡燃起熊熊火焰,讓他想到了某種可能。
這裡是書院。
那個穿著狐裘的高大老人很強大。
想到那種可能,寧缺心頭微動然後迅速寒冷,再因為震驚而顫抖起來。
在這關鍵時刻,他完美地展現了自己對情緒和身體的控制力。
看著拾階而上的那名老人,他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多餘的情緒,唇角剛剛泛起的那絲冷笑,就像是遇到了萬丈陽光,驟然間溫暖無比地綻放成花,體堊內的浩然氣如春雪般悄無聲息融化,虛握刀柄的雙手自然上揚在胸前相聚成拳,微微躬身行禮溫和說道:“沒想到能再見到老先生。”
大子拎著食盒走上青坡。
他頗感興趣看著身前的寧缺,卻沒有說話。
寧缺平靜回望著夫子,無論是面部表情還是身體姿式都看不出來任何異樣,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夫子眼光看不到的地方,被威壓震懾地快要崩潰的身體正在和他強大的意志力做著激烈的對抗。
數十顆汗珠緩慢悄然地從他後背滲出,漸溼衣背。
因為要用意志力強行控制自己身體本能的恐懼和反應,雖然他此時神情平靜,眼神裡的笑意溫和甜美,實際上已經付出了十二分的力量,腳底板鑽心般疼痛,小腿肚子撕裂般疼痛,隨時可能抽筋。
夫子忽然開口說道:“我只是個普通老人家,當不得你這般鄭重。”
寧缺不忿說道:“誰敢說您是普通老人家?”
大子高大的身體微微前傾,居高臨下看著他,直到看得他有些發毛後才笑著說道:“但昨天夜裡有人說我是個可憐的老頭兒。”
寧缺覺得不妙,卻依然想做垂死掙扎,勉強笑道:“昨夜酒後胡言亂語,似老先生這等人物,哪裡會和我這個後生計較。”
大子嘆息說道:“臨到老死,決定最後再收個學生,結果自己還沒死,便成了他口中的死鬼老師,我真是何苦來哉?”
寧缺如遭雷擊,卻依然強行堅持著裝傻當作沒有聽懂。
大子看著他笑了笑,說道:“裝傻的本事倒是世間一流,只是你身後的衣裳已經溼了,腳只怕也要把那顆石頭踩碎,還裝什麼呢?”
被直接點穿,寧缺就像是破了的酒罐,再也沒有力氣堅持下去,哎喲一聲跌坐到了地上,拼命地揉著抽筋了的小腿和腳底。
夫子看著坐在地上的他,嘆息了一聲,搖搖頭便提著食盒繼續往坡上走。
那聲嘆息很輕,落在寧缺耳中卻像是一道驚雷,心想莫不是大子對自己失望透頂,這該如何是好?
他這一世歷盡千劫百難,不知在生死間來回了多少次,才終於走進了書院後山,有了如今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來源於這位從來沒有見過面的老師,哪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