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將落,人群裡便是一陣欣喜雀躍之聲。千落與少年相視一笑,二人顯是早有謀劃,齊天睿看在眼中卻是咬著牙,臉色憋得十分難看,若非手心裡那隻小手似是為了安撫與他實實在在相握,此刻便是忍無可忍。丫頭在這地方已是讓他滿眼看著都是刺,覺得一旁的男人女人相互耳語一句就必是在評品他的丫頭,不論說的什麼都定是不堪入耳,哪裡配?如今還要把杜仲子的身份也要曝出來,這秘密他本是打算落在他身上就是最後一站,從今往後市上絕不要再想得著她的譜子,該只是閨房帳下他兩個享受才是,竟是還要當眾撫琴,雖說這些女子也都是琴藝絕佳之人,卻怎的這一時嘰嘰喳喳的歡聲入在耳中嘈雜得似一群拙笨的農婦,不覺更握緊手下,十分捨不得……
所有的賞品都已計票,這最後一招便是要即刻品評。千落早已備好了琴,使的就是齊天睿弄來的那隻上等的古杉琴,琴音極佳,再配了那絕妙的曲譜,何愁不豔驚四座?柳眉帶著丫鬟早一步將琴安置在不遠處的花架子下,新枝抽芽,嫩綠垂簾,合著這一身白衣錦袍、翩翩如玉撫琴的公子,那景緻便只是瞧著也是風月雅緻、意境十足。
千落正是要引著往那邊去,雪茵開口道,“杜公子,琴音自是好,只是以杜公子這般的人物,若是使現成的琴奏現成的曲子,豈非……有些敷衍我等?”
“你還想怎麼著??”齊天睿語聲立刻不耐。
“那,依姑娘的意思呢?”不待千落應,那少年倒開了口。
雪茵聞言,起身在桃樹下輕輕轉了個圈,“早聞杜仲子的曲子山水怡情、世間百態,不知可曾聽聞古人曾以木石為鼓,葉為笛,想來那樣的意境必不是這人做琴絃可比,恐是更真,更切。公子以為如何?”
少年輕輕挑了下眉,淡淡一笑。
“既如此,我當公子應了。這滿園□□許你任意挪借,只不可出了這園子,如何?”
“雪茵!”千落終是怒氣,“怎可如此無理!”
少年舉目環顧四周,而後含笑點頭,“好啊,只不過音調不一定尋得夠,如何?”
“不妨。”
應下如此刁難,齊天睿一沉臉色,低頭道,“行了,到此為止。走!”
豈料那小手倏地就從他手中抽出,齊天睿緊著去握,那人已然離開兩步,轉身對著他二人道,嘴角一彎,兩隻小渦兒俏俏的,“齊二哥、千落姑娘,莫擔心。我過去了。”
說完轉身離去,身後自是跟了一眾人。
齊天睿見狀拔腿就跟了上去,千落心道這怕是將將曝了杜仲子,滿心生疑所致,看那臉色陰沉恐又生事,趕緊上前拽他衣袖,“你去做什麼?他能應必是胸有成竹,你何必無事忙……”
話未脫口,那衣袖已然從手中滑落,千落也趕緊跟了。
……
看她站在園中環顧,小眉微蹙,兩隻大眼睛映著日頭明媚越發淺淺清澈,將每一處都仔細篩過。齊天睿在身邊也趕緊尋麼:這樹上的葉子將將綻出,汁水太多,太嫩;那老灌木麼,葉子倒厚,一冬而來又過於生硬;除了葉子麼,沒有枯死曬乾的樹幹,亦沒有響鈴的石頭,只有那矮桃樹底下的高几,若不然……
他正自一個人苦心琢磨,卻不妨身旁的人已然抬步離開,看過去,竟是衝著那小荷塘去了,齊天睿忙跟過去,低聲問她,“怎的,要用什麼?”
“水。”
“水??”
落儀苑地處幽靜,四四方方的小院落五臟俱全,只是這池塘說是荷塘實則不過是搭了假山應景兒,那水淺少不足以蓄泥養蓮,便在一旁擺放了兩隻青花瓷缸,假山上也放了大大小小瓷缸、瓷盤,夏日裡水浮蓮華應幾日的景。此時不過初春時節,那大瓷缸中雖蓄了水,裡頭並無荷葉,其他的瓷盤裡連水都沒有。
眾人見少年走到荷塘邊,兩手輕輕拍了拍瓷缸,而後起身,看著池塘假山,將腕扣解開正是要擼袖子,身後一隻大手一把握住那鬆開的袖口,他低聲喝道,“穿好!”
“說了你莫管。”她擰了眉小聲爭辯。
“你要拿什麼,我去拿。”
“我自己來。”
“莫拗著我啊,我可顧不得那些,當心我拖了你走。”
近近的,他低頭就在耳邊,語聲軟像是哄著她,可那語氣裡卻是不容得人再多掙一分。她猶豫了一下,只好指給他看,“喏,我要瓷盤子和小瓷缽、瓷缸。”
齊天睿看過去,假山上遍佈青花,足有二十來個,他挽起袖子,“就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