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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奔波上,他們要想弄到些錢晚間找個尋宿的地方,更要買些吃的東西對付轆轆飢腸。我真希望我能畫出幾幅絢麗多彩的圖畫,把尼柯爾斯船長的生動敘述在我想象中喚起的一幅幅畫面也讓讀者看到。他敘述他們兩人在這個海港的下層生活中的種種冒險完全可以寫成一本極有趣味的書,從他們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身上,一個研究民俗學的人也可以找到足夠的材料編纂一本有關流浪漢的大辭典。但是在這本書裡我卻只能用不多幾段文字描寫他們這一段生活。我從他的談話得到的印象是:馬賽的生活既緊張又粗野,豐富多采,鮮明生動。相形之下,我所瞭解的馬賽——人群雜沓、陽光燦爛,到處是舒適的旅館和擠滿了有錢人的餐館——簡直變得平淡無奇、索然寡味了。那些親眼見過尼柯爾斯船長描繪給我聽的景象的人真是值得羨慕啊。

當夜宿店對他們下了逐客令以後,思特里克蘭德同尼柯爾斯船長就在硬漢子彼爾那裡找到另外一處歇夜的地方。硬漢子彼爾是一家水手寄宿舍的老闆,是一個身軀高大、生著一對硬拳頭的黑白混血兒。他給暫時失業的水手們提供食宿,直到在船上給他們找到工作為止。思特里克蘭德同尼柯爾斯船長在他這裡住了一個月,同十來個別的人,瑞典人、黑人、巴西人,一起睡在寄宿舍兩間屋子的地板上。這兩間屋子什麼傢俱也沒有,彼爾就分配他們住在這裡。每天他都帶著這些人到維克多·耶魯廣場去,輪船的船長需要僱用什麼人都到這個地方來。這個混血兒的老婆是一個非常邋遢的美國胖女人,誰也不知道這個美國人怎麼會墮落到這一地步。寄宿的人每天輪流幫助她做家務事。思特里克蘭德給硬漢子彼爾畫了一張肖像作為食宿的報酬,尼柯爾斯船長認為這對思特里克蘭德來講是一件佔了大便宜的事。彼爾不但出錢給他買了畫布、油彩和畫筆,而且還給了他一磅偷運上岸的菸草。據我所知,這幅畫今天可能還掛在拉·柔那特碼頭附近一所破舊房子的客廳裡,我估計現在可能值一千五百英鎊了。思特里克蘭德的計劃是先搭一條去澳大利亞或紐西蘭的輪船,然後再轉途去薩摩亞或者塔希提。我不知道他怎麼會動念要到南太平洋去,雖然我還記得他早就幻想到一個充滿陽光的綠色小島,到一個四圍一片碧波、海水比北半球任何海洋更藍的地方去。我想他所以攀住尼柯爾斯船長不放也是因為尼柯爾斯熟悉這一地區,最後勸他到塔希提,認為這個地方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舒服,也完全是尼柯爾斯的主意。

“你知道,塔希提是法國領土,”尼柯爾斯對我解釋說,“法國人辦事不他媽的那麼機械。”

我想我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

思特里克蘭德沒有證件,但是硬漢子彼爾只要有利可圖(他替哪個水手介紹工作都要把人家第一個月的工資扣去),對這一點是不以為意的。湊巧有一個英國籍的司爐住在他這裡的時候死掉了,他就把這個人的證明檔案給了思特里克蘭德。但是尼柯爾斯船長同思特里克蘭德兩個人都要往東走,而當時需要僱用水手的船恰好都是西行的。有兩次駛往美國的貨輪上需要人幹活都被思特里克蘭德拒絕了,另外還有一艘到紐卡斯爾的煤船他也不肯去。思特里克蘭德這種拗脾氣結果只能叫硬漢子彼爾吃虧,最後他失去了耐性,一腳把思特里克蘭德同尼柯爾斯船長兩個人一起踢出了大門。這兩個人又一次流落到街頭。

硬漢子彼爾寄宿舍的飯菜從來也稱不上豐盛,吃過飯從餐桌旁站起來跟剛坐下一樣餓得慌,但是儘管如此,有好幾天兩個人對那裡的伙食還是懷念不已。他們這次真正嚐到捱餓是什麼滋味了。施捨菜湯的地方同夜宿舍都已經對他們關了門,現在他們賴以果腹的只剩下麵包施捨處給的一小片面包了。夜裡,他們能在哪兒睡覺就在哪兒睡覺,有時候在火車站岔道上一個空車皮裡,有時候在貨站後面一輛卡車裡。但是天氣冷得要命,常常是迷迷糊糊地打一兩個鐘頭的盹兒就得到街上走一陣暖和暖和身體。他們最難受的是沒有煙抽,尼柯爾斯船長沒有煙簡直活不下去,於是他就開始到小啤酒館去撿那些頭天晚上夜遊的人扔的菸屁股和雪茄頭。

“我的菸斗就是比這更不是味兒的雜八湊煙也抽過,”他加添了一句,自我解嘲地聳了聳肩膀。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又從我遞過去的煙盒裡拿了兩支雪茄,一支銜在嘴上,一支揣在口袋裡。

偶然他們也有機會掙到一點兒錢。有時候一艘郵輪開進港,尼柯爾斯船長同僱用計時員攀上交情,會給兩人找個臨時裝卸工的活兒。如果是一艘英國船,他們會溜進前甲板下面的艙房裡,在水手那裡飽餐一頓。當然,這樣做要冒一定的風險,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