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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現在好像時興棕櫚樹,南方過來的。南京街道、校園、公園到處都有。”

“是呵,南方人會做生意。棕櫚樹在南京這個地方長得都很難看,畢竟有分明的四季,不像海南。”

“你看呢?”尚金堂問劉師傅。

“棕櫚樹不好,南京這地方沒人會割棕,看上去都是髒乎乎的。乾淨點兒的樹好。紫薇最好,小土坡上至少可以種上百八十棵,那——開出一片紫薇,濃的,淡的,一準好看,你信不信?這樹,主幹、葉子、花骨朵,統統都乾乾淨淨的,成天的,跟水洗過的一樣。真是!真是!準定的!”

“那就這麼著吧,種他一片紫薇樹。應該好看的。”

“這樹是本土的,沒啥水土不服。”

“行,就這麼定了。”尚金堂交代楊小蘭去辦這事。

“這事交給我吧,我下放的時候,主要就是種樹,有經驗。”劉師傅直樂呵,半天合不攏嘴。

這片紫薇樹,他愛若性命,每天一清早,就開始侍弄來侍弄去的。傍晚時分,總要在這片林子裡溜達來溜達去的。只要跟這片紫薇林朝夕相處,他每天的日子就是有滋有味的,他就覺得對這個世界心滿意足了。當小土坡上的紫薇在第二年六月底開始完全綻放的時候,他每天都站在視窗,俯瞰那深淺濃淡的花,俯瞰那不勝嬌羞的枝葉,他五大三粗的身材,卻有著極其細密的心思。牛紫薇跟了他還不到兩年,而他心裡的那份惦記卻是永遠的。東北漢子也柔情!

有趣的是,這片不勝嬌羞的紫薇林常常成為校園裡的談資。東方大學原本重理輕文,理科的教授對文科的教授也頗有微詞。物理系的鄒季超教授經常跟他的弟子們唸叨:

“應該有文學修養,唐詩宋詞要讀,但不可像中文系的教授們那樣太過深入,看上去陰柔無比,說話、辦事、思維能力,哪裡還有男人的氣度可言。聽說,他們經常為一些瑣事爭論不休,從‘*’就開始了,一直到現在,沒消停過。到最後,連爭論的目的都忘記了。他們的爭論實際上又解決什麼問題了呢?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樹敵,只知道耍嘴皮子。看看他們樓前的那片紫薇林,就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了。小花小草的,小男小女的,真受不了!大學裡邊,就不該設文科!”

物理系的樓前是一條不寬的路,路的兩邊有兩塊方方正正的大草坪,上面疏朗而對稱地種有高高大大的玉蘭樹、繁繁茂茂的桂花樹、挺挺拔拔的香樟樹、闊闊綽綽的銀杏樹,還有清清爽爽的含笑樹。 txt小說上傳分享

高等學府 第五章(5)

對於理科的狂傲,中文系的老師對他們卻多有憐憫,認為理科的學者不過是解決實際問題的社會機器,工具而已,少有審美,也少有情趣。而在文科各系中,中文系又最瞧不起外文系,認為他們都在做形而下的活計,成天就是圍繞著外語教學法、外國文學教學法、外國文論賞析編寫教材,寫點拾人牙慧的、可有可無的東西。說來也怪,或許是因為他們這樣的心理,中文系從本科生到博士生,外語成績總是全校倒數的,他們也因此得上了外語恐懼症。

關於文、理科教師之間的是是非非,尚金堂倒是十分的謹慎,從來都不多話,跟學生也是這樣。不過,他在課堂上卻是口若懸河的,學生們對他則是十二分的景仰,總覺得他是不一樣的老師,總覺得他有不一樣的天賦。尚金堂不無針對地在課堂上慷慨激昂:

“什麼是科學?對中國這塊土地而言,科學就是拿來主義!對西方而言,第一次世界大戰就是西方科學的徹底破產!不能想象一個科學至尊的社會,不能想象一個對人文傳統沒有敬意的社會。就世界範圍內,現代社會的悲劇恰恰來自科學家的狂妄與無知。對於西方的科學和文化,我們要保持足夠的謹慎,對我們自己的文化傳統,我們的選擇只能是謙卑,只能是敬畏。即便我們的民族滿載著苦難,我們也沒有資格詛咒自己的民族!這是底線!”

因為他的這番話,學生們便自然將他看作是自己的精神領袖了,高山仰止!

“很多人在生活上是有定式的,心靈卻沒有指向一個特定的方向。”尚金堂這麼告訴學生,笑盈盈地。

尚金堂在事業上已經開始全面起飛,而國家教育委員會頒佈的一紙明文——“凡工農兵學員一律不得任教”對於已經碩士畢業的尚金堂而言根本不能形成任何程度的宰制力。進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尚金堂便開始進入陽光燦爛的季節。

但凡聽過尚金堂講課的,大都記得他的招牌形象:他油頭卻不粉面,他長吁卻不短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