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大門,陰涼之氣撲面而來。
“真是綠樹成陰!”尚金堂低聲嘆道。
“男孩兒女孩兒?”媽媽軟軟地笑著。
司馬紅革把兒子交到母親的懷裡,這是一份割捨不了的親情默契。
“是男孩,叫尚星,小名叫星星。”尚金堂聲音洪亮,希望討得岳父母大人的歡喜,雖說夏小星改成了司馬紅革,但是,外孫子還是用這個“星”做名字。
“長得真是乖巧。”兩位老人似乎並不在意他叫什麼名字。
剛進家門,孩子突然哼哼唧唧,臉面撐漲得通紅,繼而嚎啕大哭起來,大概是不自在了。
“小傢伙,嗓門夠大的啊!”司馬紅革的弟弟從樓上下來,白襯衫,綠軍褲,很是神氣。只喊了聲“姐姐”、“姐夫”,便轉到媽媽身邊逗孩子,似乎有些生澀。司馬紅革幾乎認不出他來了。
“你大哥、二哥今天都趕回來吃晚飯。你二哥近一點兒,在上海警備區。你大哥比較遠,在浙江一軍。已經派人去火車站接他們了,估計,一會兒就都到了。”爸爸笑著,示意他們坐下。兩位警衛員端了茶水上來。
全家人都到齊了,圍坐在餐桌邊,菜餚精潔。司馬紅革的心一直在怦怦地劇烈跳動,眼眶裡淚水滾動,想開口說點什麼,嘴唇卻一直抖得厲害。大家說笑的時候,她只低著頭看懷抱裡的孩子。
“今天,全家團聚,一起來喝點兒酒吧。”爸爸提議舉杯。
全家人起身,舉杯。
坐定下來,媽媽關切地問起尚金堂家裡現在還有幾口人,有幾畝地,有幾頭豬,有沒有養鴨子養雞。司馬紅革奇怪:媽媽怎麼會知道他家是農村的呢?
高等學府 第八章(5)
剛開始,尚金堂似乎有些莫名地緊張,小心翼翼地把碗裡的飯一點點地往嘴裡送,也不太敢伸長筷子夾菜。漸漸地,大家說說笑笑,他這才放鬆下來。
片刻間沒有人說話,尚金堂特別地謹慎,閉緊雙唇,牢記司馬紅革的提醒,生怕自己的咀嚼發出聲響。倒是大哥找了個話題:
“今天天氣真熱。南京就是個大火爐,比浙江湖州熱多了。”餐廳的一臺落地風扇似乎並不能消散暑氣。
“確實熱的。上海白天很熱,但是,晚上要涼快些,畢竟是靠著海。”二哥接話。
“要命!熱死人了。兒子身上都全是痱子。”尚金堂受不住熱,想把短袖綢衫脫了,把汗背心向上摞,一直摞到腋下。卻突然想起司馬紅革的提醒:注意儀表。便只是把兩隻袖子簡單地攏到了肩上。
今天,十六年之後的第一次團聚,沒有理由不給予最大限度的尊重,所以,全家人的著裝都顯得非常正式。
“小星,要麼,就把孩子放在這裡住些日子吧?”媽媽試探的口氣。
司馬紅革側過臉,想問問尚金堂的意見,卻見尚金堂舌頭長長地伸出來接住他筷子夾住的兩片牛肉。
“媽問我們要不要把孩子放在這裡住幾天?”司馬紅革壓低嗓門。
“好啊,可以,過幾天我們再來接他。”尚金堂趕緊吞下嘴裡的牛肉,儘可能清晰地說話。若是在家,他可不受這份罪,大嚼大咽大聲說話,他才覺得自然、爽快。
全家人看著他這副極力剋制的樣子,也只是善意地笑了笑。
“放在這裡,你們可以放心。大哥、二哥的孩子小時候都放在我們這裡的,吳媽帶的不錯。”
正說著,吳媽端上一盆湯:
“胡辣湯,消暑的。”吳媽乾淨、端正,方圓臉,一眼看上去便知道她是位善良之輩,“好啊,我就喜歡帶小孩子。”她一口寧波腔,說起話來,唱歌一般。
“吳媽好手藝呢!”媽媽特別起身,給女兒、女婿各添了碗湯。
終究是疏離了十六年,不能沒有客套的禮節。
偏偏尚金堂喝湯的時候,採用了徽州民間的喝法,一面吸氣,一面喝湯,發出呼呼啦啦的聲音。全家人面面相覷,忍俊不禁,倒是沒有笑出聲來。
“吃得香,身體好!”媽媽盡力圓場。
司馬紅革輕輕地踢了踢他的腿,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發出響聲了。可是,喝湯怎麼可能不發出響聲呢?原本每喝一口都是吸氣喝湯,再哈撥出嘴裡的熱氣,這才算是完整、舒爽的一口。現在,自己都沒敢哈撥出氣,竟然還受這般提醒。
“你先去洗洗,一頭汗。回頭來抱兒子。”司馬紅革無奈找了個藉口。
尚金堂剩下大半碗湯,禮節性地跟大家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