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紅藥道:“年輕姑娘的心事,當我不知道麼?我自己也年輕過的。你瞧,你瞧,這是從前的我!”只聽一陣之聲,似是從衣袋裡取出了甚麼東西。何鐵手與青青都輕輕驚呼一聲:“啊!”又是詫異,又是讚歎。何紅藥苦笑道:“你們很奇怪,是不是?哈哈,哈哈,從前我也美過來的呀!”用力一擲,一件東西丟在地下,原來是一幅畫在粗蠶絲絹上的肖像。袁承志從床底下望出來,見那肖像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雙頰暈紅,穿著擺夷人花花綠綠的裝束,頭纏白布,相貌俊美,但說這便是何紅藥那醜老婆子當年的傳神寫照,可就難以令人相信了。只聽何紅藥道:“我為甚麼弄得這樣醜八怪似的?為甚麼?為甚麼?……都是為了你那喪盡了良心的爹爹哪。”青青道:“咦,我爹爹跟你有甚麼干係?他是好人,決不會做對不起別人的事!”何紅藥怒道:“你這小子那時還沒出世,怎會知道?要是他有良心,沒對我不起,我怎會弄成這個樣子?怎會有你這小鬼生到世界上來?”
青青道:“你越說越希奇古怪啦!你們五毒教在雲南,我爹爹媽媽是在浙江結的親,道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跟你又怎麼拉扯得上了?”何紅藥大怒,揮拳向她臉上打去。何鐵手伸手格開,勸道:“姑姑別發脾氣,有話慢慢說。”何紅藥喝道:“你爹爹就是給金蛇郎君活活氣死的,現在反而出力迴護這小子,羞也不羞?”何鐵手怒道:“誰迴護他了?你若傷了他,便是害了咱們教裡四十多人的性命。我見你是長輩,讓你三分。但如你犯了教規,我可也不能容情。”
何紅藥見她擺出教主的身份,氣焰頓煞,頹然坐在椅上,兩手捧頭,過了良久,低聲問青青道:“你媽媽呢?你媽媽定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狐狸精,這才將你爹迷住了,是不是?”她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做過許多許多夢,夢到你的媽媽,可是她相貌總是模模糊糊的,瞧不清楚……我真想見見她……”青青嘆道:“我媽死了。”何紅藥一驚,道:“死了?”青青道:“死了!怎麼樣?你很開心,是不是?”何紅藥聲音淒厲,尖聲道:“我逼問他你媽媽住在甚麼地方,不管怎樣,他總是不肯說,原來已經死了。當真是老天爺沒眼,我這仇是不能報的了。這次放你回去,你這小子總有再落到我手裡的時候……你媽媽是不是很像你呀?”青青惱她出言無禮,翻了個身,臉向裡床,不再理會。
何紅藥道:“教主,要讓那姓袁的先治好咱們的人,再放這小子。”何鐵手道:“那還用說?”何紅藥忽然俯下身來,袁承志和焦宛兒都吃了一驚,然見她並不往床底下瞧,只伸指在床前地板上畫了幾個字。袁承志一看,見是:“下一年毒蛛蠱”六字。何鐵手隨即伸腳在地板上一拖,擦去了灰塵中的字跡,道:“好吧,就是這樣。”
袁承志尋思:“那是甚麼意思?…嗯,是了,她們在釋放青弟之前,先給她服下毒蛛蠱,毒性在一年之後方才發作,那時無藥可解,她們就算報了仇。哼,好狠毒的人,天幸教我暗中瞧見。要是我不在床底……”想到這裡,不禁冷汗直冒。何紅藥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袁承志見她雙足正要跨出門限,忽然遲疑了一下,回身說道:“你是不是真的聽我話?”何鐵手道:“當然,不過……不過咱們不能失信於人啊。”何紅藥怒道:“我早知你看中了他,壓根兒就沒存心給你爹爹報仇。”氣沖沖的迴轉,坐在椅上,室中登時寂靜無聲。袁承志和焦宛兒更是不敢喘一口大氣。
青青忽在床上猛捶一記,叫道:“你們還不出來麼,幹甚麼呀?”焦宛兒大驚,便要竄出,袁承志忙拉住她手臂,只聽何鐵手柔聲安慰道:“你安心睡一會兒,天亮了就送你回去。”青青哼了一聲,握拳在床板上蓬蓬亂敲,灰塵紛紛落下。袁承志險些打出噴嚏,努力調勻呼吸,這才忍住。青青心想:“那何鐵手和老乞婆又打你不過,何必躲著?你二人在床底下到底在幹甚麼?”她哪知袁承志得悉弒帝另立的奸謀,這事關係到國家的存亡,實是非同小可,因此堅忍不出。何紅藥對何鐵手道:“你是教主,教裡大事自是由你執掌。教祖的金鉤既然傳了給你,你便有生殺大權。可是我遇到的慘事,還不能教你驚心麼?”何鐵手笑道:“姑姑遇到了一個負心漢子,就當天下男人個個是薄倖郎。”何紅藥道:“哼,男人之中,有甚麼好人了?何況這人是金蛇郎君的兒子啊!你瞧他這模樣兒,跟那個傢伙真沒甚麼分別,誰說他的心又會跟老子不同。”何鐵手道:“他爹爹跟他一樣俊秀麼?怪不得姑姑這般傾心。”袁承志聽何鐵手的語氣,顯然對青青頗為鍾情,這人絕頂武功,又是一教之主,竟然不辨男女,倒也好笑。何紅藥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