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部分

天同慶的節日裡,跟我說那苦茶般的周作人是最影響他的作者之一;又曾大笑著說胡蘭成是他大學時的〃偶像〃:〃他有時真的待女人如工具!〃梁文道中學就開始在報刊上發表文章,初出茅廬就四處與人筆戰,驚動波瀾;他年少時的輕狂在香港更是出了名的,我曾寫過一篇訪問《動物兇猛……梁文道令人髮指的青春》,講他在大學裡匪夷所思的行徑,訪問時數度笑到眼淚流下來。那次還是初次見面。當時他正成了電臺總監,春風得意,卻接受我們那勞什子學生報的訪問,態度還是謙恭到近乎〃夜半虛前席〃的。當他已經在街上無人不識的時候,第一次致電給人時還是會自我介紹:〃你好,我姓梁,我叫梁文道。〃謙退得對方都怔一怔。別人出書總找年高德劭的人作序,眾星拱月,他卻找我這寫詩搞文學的香港黃毛丫頭……愛惜後進到了人人都詫然的地步,他依然理所當然,連解釋都省了。我時常故作粉絲代表向他傳達整個文藝界對〃秘學筆記〃的敬佩,加油添醬,手舞足蹈,每次聽完他總是說:〃想不到我寫的這點東西都有人會看,真感謝你。〃這說法聽在粉絲耳裡真是古怪之極,但他真的每次都這樣說。

※BOOK。HQDOOR。COM※虹※橋書※吧※

第5節:星辰也有憂鬱的影子(5)

他真的在一種〃不會有人讀〃的想象之下完成這批傑出的散文嗎?感覺私密的文學書寫容納記憶、情感與想象,它中和金屬疲勞及拉扯現代化的程序的方法,還包括讓人反觀自照:〃我很怕在熒光幕上看見自己,正如我愈來愈怕在報刊上看見自己的文章。不,還不是因為我覺得那不是自己(什麼又叫做〃自己〃?);而是節目裡的自己是那麼無聊,嘴巴一張一合(我到底在說什麼?),比魚還無聊。〃在一份銷量低沉的報紙裡佔一個方格,梁文道把自己浸入文學書寫的那種僻靜與自由氛圍,做平時評論不會做的事:寫景,抒情,虛構。比如他會寫景馳騁文筆,虛擬大城的千年風景……記得當時我們曾死諫〃大城之路,要有盡頭〃,希望他儘快回覆以前兼具沉思與爆料的愛情主題,一向從善如流的他卻笑道〃我才不會理你們〃。又比如極短的自傳體小說,代入到他人的角度去感受另一個現實,於是有那幾篇令人寒毛直豎的〃我死去的孩子〃系列,裡面有想象的孩子孤獨成長,與父親老來受到的冷漠對待,但最恐怖的是連〃想象〃都再不能保護我們,〃這些只是想象〃的現實比想象的內容本身更沉重。因此梁文道知道什麼是〃比真實還好〃:壞事希望它不是真的,好事更不必問真假。沒有人會忘記他寫過的大揹包女孩,夜夜揹著裝有所有隨身物品的大揹包到他那裡過夜,但他們甚至不擁抱,彷彿她從沒有來過。

或者,寄託想象和情感的文學,是我們的影子……即外於自身卻又不能割離的一部分……失去影子我們就成了鬼魅。

梁文道確曾向我提及他的金屬疲勞:〃有時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節目。〃社會學者理查德·桑內特說過,在私密性逐漸壓倒公共性的轉折時代,由於大部分人認為在公開場合流露情感是羞恥的事,而某些人會被民眾賦予這種公開流露情感的特權(或者說代民眾流露情感的責任)…… 因為這些人有更敏銳的感受力、更能感動人的表達力,以及超於常人的控制力,不會失控。他們必須清楚人們本身的模糊感受,將之提煉為更高層次的爆發,而在爆發後又能理性地出入自如。這三者缺一都會有損於威信。這是對群眾領袖、傑出作者的要求,也同時是對於演員的要求。歷史上的著名先例是左拉,他在1898年為〃德雷福斯事件〃給法國總統寫了一封長達四十頁的公開信《我控訴》,裡面痛斥了法國整個政治及司法制度的腐敗,其實並沒有確實論點和證據,卻可以把同意和反對的陣營像紅海那樣分開兩半。刊出後,整個巴黎都在談論左拉,德雷福斯事件變成了左拉事件。梁文道曾經在香港的天星皇后碼頭保育運動裡做了類似的事,就是寫了一封叫《時間站在我們這邊》的公開信給發展局的官員,在碼頭被拆掉後言說保衛者的勝利,也把社會上的進步者和保守者像紅海那樣鮮明分辨。他一定明白,在這個憂傷難言的時代,他被挑選為最重要的群眾領袖、傑出作者、演員。因為他曾是一個日夜顛倒、只為自己的興趣工作而不上班的人,在黑夜將盡的清晨街頭同時看到終結與起始,宿醉者的頹唐與循規者的碌碌,而他不屬於任何一方。他在靜坐禪修時可以把感官提升到超人的敏銳,這些敏銳讓他理解苦難,並因慈悲而行動。

BOOK。HQDOOR。COM▲虹橋▲書吧▲

第6節:星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