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琢點頭。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姑娘莫要太掛心了。”鴉青說著,將梁玉琢看完的這一張密信收起,“指揮使私下已經命人給那位小夫人送去了傍身的銀兩,即便來日遭薛府休棄,憑那些銀兩,那位小夫人也可活下去。”
聽得鴉青提及鍾贛,梁玉琢方才抬眸:“他……鍾大哥最近可是又去出任務了?”
“聽老三說,指揮使是得詔令回京了。”
與此同時,數日騎行,幾匹快馬飛馳入城門,為首一人身著麒麟服,腰側一柄繡春刀,面若寒霜,直往宮門。
☆、第四十三章
夜半三更,城內宵禁。
大雨幾乎是在轉瞬間,傾盆而下,勢要將整座皇城都淹沒。閃電催著雷鳴,一陣接一陣捶擊在宮殿正脊兩端的脊獸上。韓非立在宮殿屋簷下,手中提著的宮燈卻幾度被驟雨大風熄滅。
深夜的殿外,除開宮中守衛,只有韓非還立在這裡。手中的宮燈,在驟雨大風中,飄飄晃晃,一不留神又“噗”一下熄滅。
韓非從袖口裡掏出火摺子,正思念著要再點上,就聽得“轟隆”一聲雷響,有雜沓的腳步聲踩著雨水從遠處走來。
“鍾大人總算來了。”
閃電中,韓非一眼就看到了在接引太監身後的鐘贛。那身如今朝中不容多見的麒麟服,穿在這一位身上,果真稱得上龍章鳳姿,也難怪今上會如此偏愛這一位。就連氣度上,也只有這一位,才更像已經過世多年的老侯爺。
“韓公公。”鍾贛走上殿前石階,雙手抱拳,“今上急召,可是出了什麼事?”
“鍾大人進殿便知。”韓非側身回禮,看了看退下的接引太監,開口笑問道,“聽聞鍾大人前些日子向人求親了?老奴在此,恭喜大人了。”
“公公客氣了。”鍾贛頷首。
他身上的麒麟服此刻滴著水,按理該去偏殿換身整潔的官服,只是韓非並未提醒,他便順勢抬腳進殿,由著那雨水順著衣袍滴落殿中,帶起長長一串水漬。
殿中焚香,混著藥的苦澀,宮燈亮著,卻有些昏暗。
本該因藥效昏睡的天子,此刻卻靠坐在龍床之上,近身的小太監正接過天子喝完的藥盞,見鍾贛走近,忙躬身離開。
永泰帝今年已過四旬。□□駕崩那年,永泰帝尚未及冠,卻力排眾難,奉旨登基。如今,四旬的永泰帝,已然兩鬢斑白,不負從前。
看著龍床上的天子,鍾贛行禮:“陛下,請保重龍體。”
“自然是要保重的。”永泰帝頷首,看著立於殿內的青年,口中嘆息道,“只是若再不召你進宮,只怕你就永遠回不來了。”
鍾贛不語,心底卻隱約猜到了什麼。
天子之於鍾贛,亦父亦兄。只是再怎樣,他仍不過只是外臣,天家父子,說的永遠是這宮內的幾人。
“渾小子,朕不召你回城,你當真要把那山野小院當作家宅了不成?”
“平和縣別院乃陛下所賜,臣不敢不住。”
“胡說,朕這些年賜你的可不止這一座院子。另還有美女無數,可你為何不說不敢不用了?”
“紅粉骷髏,白骨皮肉。”
“說的倒是好聽,不過朕怎麼聽說,你看上了個村姑?”
錦衣衛本就是朝廷的鷹犬,或者說,是天子放在朝野內外的眼睛。這世間,任何地方,都有一雙眼睛盯著,哪怕是錦衣衛本身,也被暗中緊盯。
鍾贛絲毫不意外自己在下川村的事情,會叫永泰帝知道。只是在聽到“村姑”二字的時候,眼中晃過一絲柔光。
“她很好,只是出身低了點。”
能同一貫寡言的鐘贛談及心上人,永泰帝的神色似乎也好了不少,靠著龍床咳嗽兩聲,笑道:“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只怕那位姑娘在你心頭當真是如珠似玉了。”
話才落音,殿門外忽然傳來韓非的聲音,繼而又有喧鬧聲。
轉瞬間,方才奉茶的小太監已經弓著身子走了過來。
“陛下,是安泰公主。”
永泰帝默然,長久嘆了口氣,對上鍾贛,苦笑:“景吾啊,朕的這位公主,當真入不得你的眼嗎?”
安泰公主乃是永泰帝最寵愛的女兒,不然也不會冊封公主時,允諾封號中的這一個“泰”字。只是女兒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再不是幼時乖巧伶俐的模樣。
鍾贛不語。直到殿門外的喧鬧消聲滅跡,他方才開了口:“公主金枝玉葉,臣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