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以男子為先,女子淺笑作伴,兩人依次落座在劍洗心左右。一張四方桌,三面客已滿。
女子將瑤琴橫在桌,彷彿並不在意那點點血汙,濁了琴身。
砰!
一聲輕響,屋門被人關,卻是兢兢業業的龜奴。方才,亦是他,在悅耳的琴音繚繞之際,默默將被人粗暴推開的木門掩合,阻擋了夜裡有些蕭索的寒風。
淮河長街的夜,是熱鬧的。但今夜的長街,卻只有大半繁華。小半的入口處,不知何時已經陷入寂靜。除了唯一一家青樓還亮著燈盞,其他,業已打烊。
連劍洗心都為之動容的琴聲,龜奴竟然全無反應,還有閒情做著雜事。劍洗心倒不奇怪,因為在他的靈識中,老鴇同樣不停寫著無甚意義的賬簿。那一個個絮亂顛倒的文字,就如同某人故作鎮定的心,讓他覺得好笑。
這曲,本就是為他一人而彈。
“公子,以前從未來過京畿?”
女子開口說話,她的臉頰,如嬰兒般微腴,粉嘟嘟,看著很是可愛。就如同她的身形般,同慣常清瘦苗條之美不同,那是一種少婦的豐滿,偏偏充滿了少女的青春氣息,惹人憐惜。
劍洗心自斟,看了看桌的七絃古琴,搖頭,未飲。
“是。”
淡淡的回答,就如同他那淡淡的目光,淡淡的看著,遠處故作淡定的老鴇。
老鴇眉頭蹙了起來,她知道劍洗心在看她。老鴇的年歲並不大,至少歲月的痕跡,未曾在眼角留下魚尾。若除去豔抹濃妝,估摸也就花信年華。之所以稱其老鴇,也不過職業需要。就譬如,那些花樣少女都稱她為“媽媽”,卻未必是生養之母一樣。
劍洗心當然不會刻意去關注那樣一個人物,興許對方在武林中已經算是頂尖的強者,隱世的超級高手。地仙,依舊入不了他的法眼。這就好比,從男女二人進屋起,劍洗心看的最多的,反倒不是人,而是琴。一曲琴音,勾起回憶的,終究不是可人兒。
劍洗心的目光,淡漠而銳利,就如同引而待發的弓箭。弦已滿,四射鋒芒,那一抹寒冽,卻凝著一點。
順著寒星的方向,遠處,青樓之外,淮河的另一側,又隔了幾十裡距離。七八名黑袍老者,個個身鬼氣森森,齊齊朝這廂張望!
他們的目光,冰冷而充滿肅殺!
戰火,在無形之中,點燃。
察覺到劍洗心“走神”,女子若有所思。方才他不經意一瞥,引起了她的遐想。纖細的手指擺到琴面之,似欲拂動。
第一個音符尚未響起,琴絃卻被另一隻有力的大手壓住。
女子有些詫異,抬頭看了看劍洗心。劍洗心銳利的目光,漸漸出現了一點變化…
八名老者,載著夜輝,乘著死氣,緩緩朝著淮河飛來。
好整以暇,他們看起來並不焦急,其中幾人聚在一起,不知商議著什麼。劍洗心的心神,當然不會因為區區幾名魔道修士變化,即便他們結成了金丹。他看到了,在更遠的地方,一間普通的客棧前。一名白衣男子忽然出現,而後莫名的,轉頭衝著他,笑了笑。
有些恍然,劍洗心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年代,那個江湖最混亂的年代…
“公子?”
女子柔柔的聲音,打斷了劍洗心的回憶。水靈靈的眸子裡,宛若瀰漫著一層霧氣,迷離動人。那疑惑迷茫的眼神,足矣叫任何男性為之癲狂。
她的男伴,始終沒有說過半句話,正襟危坐,彷彿成了配角。
劍洗心側目,盯著女子充滿魅力的霧眸,眼神不曾波動分毫,就像一座石雕。
女子心中一顫,本能的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並非劍洗心的殺意,而是那種空洞的眼神,太過駭人。
“此去東南,三十五里。京畿城內,有一間客棧,喚作青蓮雅苑。你現在,帶著鳳尾琴,去為裡面的一位白衣…少俠,撫奏一曲。倘若能讓他滿意,一生受用無窮。”
這是劍洗心今夜,說出最長的一段話,亦是第二句,似在同佳人閒談。連他自己,都弄不清,為何突然會有這樣的念頭。他只是覺得,那個白衣男子很熟悉、和記憶中的那人一般。但偏偏,理智又對他說,那個男人,非是他認識的他。
矛盾,也許只是因為一點意外。意外,就是一曲連他都能為之迷失的琴音。劍洗心知道,他本來是不該看到那個人的,見不到、也不能見。無需緣由,看到的時候,他已經明悟,自己踏入了一方泥潭。
女子眨了眨眼睛,明顯有些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