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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虛榮心也不亞於某些文壇巨擘。就是這樣自誤加上人誤,最後走向麥城。現在來看,他的失敗,一方面是他的性格悲劇所造成的,太自信,太驕傲,太藐視別人,也就是“剛而好矜”;另一方面,也是眾人太吹捧的結果。如果大家不那麼起勁地把他敬若神明的話,也許他不相信自己果然那麼英明,偉大,光榮,正確了。

在關羽的吹捧隊伍裡,第一名大捧家是曹操,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金,下馬銀,弄得他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對於自己的估計,漸漸失去一份實事求是之心。忘了自己曾經是一名馬弓手,而真當上漢壽亭侯了;第二名大捧家是諸葛亮,連他在華容道放走束手待擒的曹操,也成了正確的錯誤,不敢予以追究,這不使他更加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嗎;第三名大捧家是孫權,非請人到荊州說媒,要把關雲長的女兒娶過來作兒媳婦,結果關老爺還不賞臉,吼了一聲“虎女安配犬子”,把媒人趕走了,孫權吃了閉門羹,碰了一鼻子灰,這一來,關雲長益發地趾高氣揚,哪把東吳看在眼裡;第四個大捧家,還是曹操,關雲長水淹七軍,威震華夏,其實離許都尚遠,曹操虛張聲勢,趕緊提出來要遷都,以避其鋒。這就等於把關老爺的虛榮心,哄抬到一個只許成功,不能失敗的位置上。最後,關羽被呂蒙打得只剩下十幾個殘兵敗將時,連早年被圍土山,約三事的暫時妥協,也辦不到了。因為他已經被大樹特樹為蓋世英雄,英雄怎麼能低下高昂的頭,此刻不但無路可退,連拐個彎也不行,只好“英雄”地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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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不死人捧殺人(2)

所以,魯迅先生在一篇《捧殺和罵殺》的雜文裡,尖銳地指出過,罵,倒未必會罵死人,但捧,卻是可以致人死命的一法。一些作家,若是對於捧,沒有清醒的頭腦,還挺得意,還挺快樂,還覺得挺舒服的話,那可是危險了。所以,報紙上,刊物上,把某幾位作家捧成“社會良知”、“人類希望”、“精神導師”、“文壇砥柱”。我總覺得這些捧場者,把話說過頭了,多少有點居心不良之意。

我們知道,曹操捧關羽,是做樣子給大家看,看丞相是多麼禮賢下士,襟懷寬闊,求才若渴,熱忱感人。說穿了,不過是在延攬人心,擴大影響,其真意僅僅是在宣傳自己而已。諸葛亮捧關羽,是求一個內部安定團結的局面,在他實施政策過程中,不至於被這個自視甚高的劉玄德的把兄弟干擾搗亂罷了,還是為自己方便。孫權捧關羽,那目的更簡單,只是想麻痺對手,把荊州奪回來。因此,天底下的捧角者,無不有自己私底下不可告人的意圖。這世界上,找不到一個純粹是為藝術而藝術,為酷愛吹捧而吹捧,無慾無念在那兒拍他人馬屁的捧場者。

在戲園子裡,那些捧角者,無一不在打女演員的主意,想法倒也單純,意在獵豔罷了。而在文壇上的捧場者,或是沾光,或是求名,或是混飯,或是拉虎皮作大旗,用以唬人,或是躲在誰的褲襠裡,抽冷子齜出一股毒水來,以洩私憤,目的性就比較複雜了。但是,沉湎在往昔的輝煌中的那些頭腦並不糊塗的人,很容易陶醉在捧場者的甜言蜜語中,而隨之高燒40度,說些譫語,有些躁狂,也就不以為奇了。

凡過高地估計個人在歷史中的作用,因此作出不能切合實際的自我評價者。這其中,一種人,是他自己,被一點成績衝昏頭腦,把“聖明”二字,連忙寫在額頭上;一種人,美人遲暮,壯士已矣,歷史早掀過他那一頁,仍抱著舊日情結,動不動翻出舊賬。這兩類人,是最經不起所謂“幫襯”之類的蠱惑,高帽一戴,便相信自己是真命天子,等著登基了。於是捧救世主的,與當救世主的,加冕以後,便一塊兒光芒萬丈了,這也是那些捧場者企盼著的理想世界了。

關雲長終於留不住,走了。一路殺將過去,獲得了蓋世英名,因此,也有了驕傲的資本,一直到走麥城為止,這過五關、斬六將的勝利包袱壓了他一輩子,成了無法擺脫的負擔。其實,要是能夠清醒那些對於自己的吹捧,其中有許多泡沫成分,就不至於神志不清了。肥皂泡在陽光下,雖然也能色彩斑斕一會兒,但終究一個個要破滅的。如能明白這個,留給後世笑話,也許會少一些。

張飛殺關羽(1)

讀報上一篇文章,說到舊時河南某地的關帝廟,有一副對聯,是這樣評價關雲長的:“匹馬斬顏良,偏師擒于禁,威武震三軍,爵號亭侯君不忝。徐州降孟德,南郡喪孫權,頭顱行萬里,封稱大帝恥難消。”老實講,在所有的關帝廟裡,都是極頌其武藝功勳,操行德守,忠貞剛烈,義薄雲天的光輝,還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