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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右搖擺。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從阿申巴赫的腦海中閃過,也許我已落入一個歹徒之手,而要採取防衛行動卻又無能為力。更麻煩的似乎是這樣一種可能性:他的目的無非是為了敲詐勒索。一種責任感或自尊心——也可說是要盡力防止此事發生的某種意念——促使他又一次振作精神。他問:

“你要多少船錢?”

划船人的眼睛越過他的頭頂瞪著前方,口答說:

“反正您會付的。”

他頂著回答一句,語氣顯得相當強硬。阿申巴赫乾巴巴地說:

“要是你把我搖到我不想去的地方,我就不付錢,一個子兒也不付。”

“您是要到海濱浴場去吧。”

“可不是搭你的船去。”

“我搖你去吧,我搖得不錯哪。”

阿申巴赫想,這話倒不錯,於是又寬了心。確實,你替我搖得不錯。即使你想要我的錢,而且用槳兒朝我背後猛擊一下送我入地獄,你還得好好地替我划船。

不過這類事沒有發生。不僅如此,他們還有些交往:有一隻坐滿男男女女、載歌載舞的小船迎面而來,把平底船攔住,硬要挨在一起彼此靠著向前行駛;他們奏著吉他和曼陀林,縱情歌唱,本來湖面上一片寧靜,現在卻盪漾著有異國情調的、以贏利為目的的抒情歌聲。阿申巴赫把錢幣投在他們伸手拿著的帽子裡,於是他們一聲不響地搖走了。這時又可以聽到划船人的咕噥聲,他還是在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

船兒就這樣繼續向前搖去,一艘汽船駛往城裡去,船後激起的水波使小船顛簸起來。岸上有兩個公務人員反剪雙手踱來踱去,臉朝著鹹水湖。阿申巴赫在一個老頭兒的幫助下離跳板上岸,老頭幾乎裡拿著一條有鉤的篙子;威尼斯每個碼頭上都有這種老人。因為他手邊缺乏一些零款,他就過去到浮碼頭附近一家飯店裡兌一下,準備隨手付些錢給船老大。他在門廳裡換好了錢,回到原處,不料看到他的旅行用品都已放在碼頭的一部手推車上,而平底船和船老大已無影無蹤。

“他溜走了,”手裡拿著有鉤的船篙的那個老頭兒說。“他是一個壞蛋,沒有執照,老爺。沒有執照的船老大隻有他一個人。有人打電話通知這兒,他看出有人守著他,於是逃跑了。”

“阿申巴赫聳聳肩膀。”

“那位老兄自由地劃了一陣船,”老頭兒說,接著就拿下帽子向他遞去。阿申巴赫投下一些錢幣。他吩咐把行李送往海濱浴場的飯店裡,自己則跟著手推車沿一條林蔭道走去,林蔭道上開滿了白花,兩旁有小吃部、貨攤及供膳宿的地方。這條路橫穿小島一直通到海灘。

他取道花園的草坪從後面走進寬敞的飯店,經過大廳、前廳一直到辦公室。飯店裡已預先知道他要來,因此熱情接待。經理是一個矮小、和氣而善於獻殷勤的人,長著一臉黑鬍髭,穿著一作法國式燕尾服。他親自乘電梯陪他上三層樓,領他進一個房間。這是一問舒適、幽雅的臥室,傢俱用櫻桃木製成,房裡供著花兒,香氣撲鼻,一排長窗朝大海那面開著。經理走了後,他踱到一扇窗邊,這時人們在他背後把行李搬來,在房間裡安頓好。他就憑窗眺望午後人影稀少的沙灘和沒有陽光的大海。那時正好漲潮,海水把連綿起伏的波浪一陣陣推向海岸,發出均勻而安閒的節奏聲。

個性孤獨、沉默寡言的人們,在觀察和感受方面沒有象合群的人們那樣清晰敏銳,但比他們卻更為深刻。前者的思路較為遲鈍,但卻神采飛揚,而且不無憂傷之情。在別人可以一顧了之、一笑置之或三言兩語就可輕易作結論的景象和感受,卻會盤踞在這種人的腦際,久久不能忘懷;它們默默地陷在裡面,變得意味深長,同時也就成為經驗、情感以及大膽的冒險精神。孤寂能產生獨創精神,醞釀出一種敢作敢為、令人震驚的美麗的創作,也就是詩。但孤寂也會促成相反的東西,會養成人們不近人情、荒唐怪僻的住格,也會使人萌非法之念。因此,旅途中的種種景象——那個奇裝異服、招搖過市、嘴裡“小親親呀”說個不停的面目可憎的老頭兒,那個被禁止營業、船錢落空的船老大,到現在還印在這位旅行者的心坎裡,使他久久不能平靜。儘管這些都不妨害他的理智,而且委實也不值得仔細思索,但它們從本質上說都是些怪現象,這種矛盾心裡使他焦躁不安。不過在這樣的心緒中,他還是舉目眺望大海,為體會到威尼斯近在眼前而高興。過一會兒他終於轉過身來,洗了臉,叫女服務員作好一番佈置,讓自己舒服一會,然後乘電梯下樓。開電梯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