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長庚毫不猶豫地做完四書題,然後就皺著眉出去做飯,看到其他考生也都沒一副笑臉,沉重的心情頓時平復了一些,反而有些想笑——古往今來,沒有人能逃得過考試這個小賤人的蹂躪啊!
天色一黑,方長庚就不打算做題了,他平時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晚上的效率遠沒有早上高,於是攤開床褥就要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太累沒發現蚊子,今天一睡下就聽到蚊子嗡嗡聲,比翻卷子的聲音還要煩,方長庚腦海中頓時浮現白居易大詩人的詩句,不自禁低低唸了出來:“……巴徼炎毒早,二月蚊蟆生。咂膚拂不去,繞耳薨薨聲。斯物頗微細,中人初甚輕。如有膚受譖,久則瘡痏成……”
他嘆了口氣,從書箱裡取出驅蚊草,許久以後才把那足有指甲蓋大小的野蚊子趕了出去。
第二天早起,方長庚走到門口舒展了一下身子,開始研究那道經義,自然是選了自己最擅長的一題——“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義。
經義的難度遠比四書大,破題是其中關鍵,就像寫作文,會不會離題就看這一步,因此方長庚雖心裡有數,但大半天時間都還沒落筆,直到天快黑了,才列下提綱。
這時精力也耗的差不多,方長庚依舊早早睡下,倒是讓門外的號軍鬱悶不已——別人都是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幾瓣用,不到深夜不肯放下筆,這人卻睡得比他平時還早,也不知道該說是“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呢,還是破罐子破摔了。
方長庚自動忽視了別人的目光,睡自己的。但說句實話,這負責建號舍的官員也太摳搜了,哪怕有個一米五寬都能舒服不少,被這麼多考生的怨念籠罩著,不知道他能不能睡得好……
一通胡思亂想,他努力強迫自己入睡,只是今晚似乎腦內活動特別激烈,甚至開始想出榜的事——他這次應該能墊底上正榜吧,自己感覺做得還可以,除非今年考生中強人太多……但要是正好同考官賞識他,會不會,讓他拿個考前的名次?怎麼說他也是府案首加院試第二呢……
方長庚腦袋裡紛亂無比,有些懊惱,昨晚不是睡得好好的?怎麼今天就開始搞事?
就這麼在狹小的空間裡艱難地翻了無數個身,被困囿的感覺十分燒心,簡直想把這堵牆給踢穿了。
折騰到半夜,方長庚終於在疲憊中漸漸進入夢鄉,夢裡面他思如泉湧,奮筆疾書,氣若游龍,小小的號舍金光閃閃,彷彿請草臺班子做了五毛錢特效……畫面一切換,是方沅君掛著黑眼圈的興奮的笑臉,他說:“長庚,你中瞭解元!”
“!”方長庚猛地驚醒,第一眼看到的是身邊坑坑窪窪的牆面,他迷糊地扭頭朝外面看去,正對上號軍冷漠無情的雙眼。
“……”
方長庚苦笑一聲,坐起來,歪斜的髮髻也不想管,身上都是牆灰,他也懶得拂去,就慢吞吞地磨墨,慢吞吞地舔筆,什麼都不想吃,索性也不管了,就一心一意地答題。
午前,貢院大門放第一牌,已經有零零散散的考生出場,方長庚在午後第二牌出場,傍晚還有一牌,到戌時(晚上七到九點)就開始清場了。
回到四合院,只覺得安靜得很,他也沒精力挨個去敲其他人的房門,用最快的速度衝了個涼水澡,然後往床上舒舒服服地一躺,四肢盡情地舒展開,等伸展夠了,再把噴香柔軟的被子往身上一蓋,整個人就像在雲裡,爽到頭皮發麻。
就這麼睡了過去。
然而幸福的時刻永遠都那麼短暫,第二天他們幾個開啟房門時都耷拉著眼皮,一個個像要奔赴刑場。
或許也是出於考生們體力不支的考慮,第二場和第三場的題目都比第一場簡單,不過這兩場本來也不用花費太多心思,是騾子是馬,第一場就能見分曉。
不過方長庚的狀態的確不太好,或許是那天懶得燒水衝了冷水澡,接下來幾天一直都有發低燒的症狀,吃藥也不怎麼管用,也只能怪他自己大意了。
考完三場,一共九天,每個人都像是被霜打的茄子,徹底蔫了。不過方長庚他們還算是好的,有些文弱的都是豎著進橫著出,一個好好的貢院弄得跟刑部大牢似的,十分悽慘。
不過鄉試跟受刑也差不了多少,那一個個號舍不就是變相的囚籠麼,也沒有冤枉它。
回去的時候,五個人的衣服都有些空蕩蕩的,考完的喜悅就像被雨澆熄的小火苗,曇花一現後就被疲憊打敗了。一走進院子,每個人都鑽進自己房門睡了個昏天黑地。
這時又要感謝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