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不是要記仇,而是單純的想不通,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礙眼。
葉雪山對於北京道路不是很熟,好容易攔下一輛黃包車,他也講不清要去哪裡,只說想要住店。車伕二話不說拉起就跑,結果把他送到一處極差的旅館門前。他坐在車上舉目一瞧,見那老房子黑洞洞的搖搖欲墜,真如鬼窟一般;想讓車伕再換一家,車伕卻又極力推銷此處。他一聽車伕話鋒不對,立刻賴在車上,直接報出顧宅地址。
車伕這回見他目的明確,自然無話可說,一路順順利利的把他送到了顧宅門前。午夜時分,萬籟俱寂,車伕一走,他就成了孤家寡人。猶猶豫豫的呆站了片刻,他自知沒有風餐露宿的道理,所以硬著頭皮嘆了一聲,打算上前叫門。不料就在此刻,忽有一輛汽車駛入衚衕,車燈雪亮,立時把他照得無處遁形。而他眼睜睜的看著汽車緩緩停到自己面前,車門一開,顧雄飛跳了下來。
顧雄飛是個人高馬大的身材,將一身軍裝穿得十分威武。揹著雙手站在葉雪山面前,他慢慢皺起兩道濃眉,彷彿見了妖怪。而葉雪山拎著箱子微微一躬,像個小男孩似的輕聲喚道:“大哥,我來了。”
顧雄飛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歪著腦袋繼續看他:“你來幹嘛?”
葉雪山笑了:“你有日子沒去天津了,我來看看你。”
顧雄飛也笑了一下,一張臉在車燈光芒的照耀下,越發顯得輪廓分明:“你說實話!”
葉雪山微微躬身,誠懇而又謙卑的說道:“大哥,我真是看你來了。”
顧雄飛抬手向衚衕口一指:“不說實話就給我滾。”
葉雪山立刻挺身恢復原形:“我沒錢了。”
顧雄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即反問:“這和我有關係嗎?我欠你的?”
葉雪山一旦落了下風,就不說話。兩人相對沉默良久,末了顧雄飛一揚頭,轉身便向大門走去。葉雪山快步跟上,隨他邁過了顧宅門檻。
顧宅大門樸素,內裡卻是別有洞天,連進兩重院門之後,迎面才見一座西式高樓。這樓便是顧雄飛日常起居之所,樓後還有一番廣闊風景,只是此刻夜色深沉,望過去就只是一片高低起伏的黑影。顧雄飛進入樓下客廳,也不讓人,一屁股先坐上了沙發,又把兩隻穿著長筒馬靴的腳架到矮茶几上。葉雪山頗為尷尬的站在一旁,說話要捱罵,不說又不對勁。末了他見顧雄飛歪身從褲兜裡摸出一隻扁扁的賽銀煙盒,這才得了生機,掏出打火機走上前去,主動彎腰給顧雄飛點燃了香菸。
顧雄飛撩了他一眼,氣勢洶洶的出了聲音:“我聽說你在天津揮霍的不堪,有沒有這事?”
葉雪山一歪身,在他旁邊也坐下了。隨手拿起那隻賽銀煙盒,他一邊慢條斯理的擺弄,一邊垂頭答道:“大哥,憑著我的財產,縱是想要揮霍到不堪的地步,也是有心無力啊。”
顧雄飛冷笑一聲:“憑著你的財產,你早該要飯去了,誰知道你在做什麼浪蕩事情!”
煙盒裡的香菸頭尾不齊,是隨手擺進去的。葉雪山將香菸頭尾順著一個方向重新整理,做得認認真真,眼睛都不多眨一下。顧雄飛斜出目光審視了他的側影,就見他短髮凌亂,面龐白皙,鼻樑挺直,倒是個很討人愛的相貌。
葉雪山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可是堅持著把手上工作做完,因為沒有想好下一步的對策。大哥當然是不好說話的,大哥要是好說話,他也不至於熬到如今才來投奔。最後心不在焉的合上盒蓋,他轉身把煙盒送回到了顧雄飛身邊,又迎著對方的目光微微一笑,嘴角兩側隱隱顯出淺淡梨渦。
顧雄飛一邊凝視著他,一邊伸手去接煙盒,結果連盒帶手一起握了住。葉雪山的巴掌又軟又熱,讓顧雄飛聯想起一個纏綿床榻的病孩子,總是發著低燒,沒人管沒人理,然而又不至於死。
葉雪山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絲暖意,連忙笑道:“大哥,幫幫忙吧。我只求你給我找份差事,就算要我洗心革面,也得給我一個起步的機會啊。”
顧雄飛放下雙腿,欠身往茶几上的菸灰缸裡彈了彈菸灰,其實是不願意招惹葉雪山,因為這小子畢竟有著父親的血脈,而又沒有認祖歸宗;這樣的關係最是麻煩,一不小心就會出事;可是真要把他攆迴天津,又有點不大忍心。為什麼不忍心?也說不清。他總覺得葉雪山身體不是很好,又孤零零的沒有親人,怪可憐的。真想再握握他的手,可是平白無故的握手也不好,算了,不握了。
“想要上進,倒是好事。”他噴雲吐霧的說道:“你先去睡吧,有話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