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著他東拐西拐,同時聽見後方幾名壯漢一路叫罵,聲音不遠不近,始終不能甩脫。葉雪山漸漸感到了恐慌,一顆心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可又喘得厲害,根本無力多問。正是累到將要癱倒之時,阿南猛然停了腳步,他喘著粗氣向前一看,發現前方磚牆矗立,自己竟是跑進了死衚衕。
耳聽後方追殺聲音越來越近,葉雪山想都不想,直接就要上前爬牆。可是牆有一人來高,哪裡是輕易能爬上去的?阿南驟然得了主意,上前一拍葉雪山的後背,壓低聲音急道:“你來搭橋,讓我先上!”
葉雪山依言扶牆彎腰,阿南輕手利腳的爬上身去,踩著他的後背上了牆頭。蹲在牆上向下伸手,他死死抓住了葉雪山的雙手,想要把人強行拉扯上牆。可葉雪山畢竟是個成年男子,豈是容易擺佈的?阿南站的高望的遠,眼看形勢越發緊急了,他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了力氣,竟然採取了拔蘿蔔的方法,硬生生的把葉雪山向上拽起。葉雪山越往上,他越後仰。及至葉雪山當真上了牆頭,兩人面對面的貼在一起,不由自主的一起栽到牆後去了。
牆後根挖了一道旱溝,不知幹什麼用的,新土堆在溝邊,已被曬乾。阿南仰面朝天的跌進土堆裡,倒是成了葉雪山的墊子。抱著葉雪山一個鯉魚打挺,阿南搖頭擺尾的滾進了溝裡,隨即又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低低的“噓”了一聲。
葉雪山只是摔了一下,並未受傷。自己掙扎著坐了起來,他因平時經常逃避顧雄飛的責罰,所以經驗豐富,此刻並不十分驚恐。扭頭望向身邊的阿南,他見對方躺在溝中,神情又緊張又痛苦,就側身把他扶起來摟到了自己懷裡。阿南不讓他說話,他就不說話。一牆之隔的身後響起了沉重雜沓的腳步聲,想必是那幾名追兵趕過來了。
葉雪山一言不發,用手指輕輕拂去阿南短髮上的泥土。阿南靜靜偎在他的胸前,烈日驕陽忽然變得溫暖和煦,浩浩的涼風也起來了。
如此過了良久,葉雪山放輕聲音問道:“牆後沒有人了,我們是不是安全了?”
阿南低聲答道:“再等一等。”
葉雪山抬手一抹額頭:“好熱啊!”
阿南摟著他的腰:“再等一等。”
葉雪山向前望去,就見前方是一片荒草地。忽然用力一拍阿南的手臂,他頗為警惕的說道:“你看那邊站著一條野狗,它會不會來咬我們?”
阿南戀戀不捨的直起腰:“我這麼狼狽,你會不會笑話我?”
葉雪山在刺目陽光下眯起眼睛,茫然的對阿南凝視了片刻,末了他笑著搖了頭:“我也捱打的,我不笑話你。”
阿南站起身,上下拍了拍土,又把葉雪山也拽起來,從頭到腳的給他打掃了一遍。土是乾土,並不沾身。等到把葉雪山收拾乾淨了,阿南說道:“我得罪了人,看來他們今天跟定了我。我不能帶你去我家裡了,我們走大街,我送你回公園。”
葉雪山方才被他踩疼了後背,這時就一邊背過手去捶著痛處,一邊問道:“照片呢?”
阿南沒想到他如此執著,不禁笑了一下:“明天,明天我早早就去公園等你。”
阿南把葉雪山送回公園,然後自去召集人手報仇。葉雪山悻悻的回了飯店,顧雄飛卻是還沒回來。
顧雄飛陷在了段將軍家中,一時不能脫身。段將軍的小洋樓裡除了顧雄飛之外,又來了一位新客人。新客人是個日本軍官,當年顧雄飛在日本士官學校讀書之時,兩人正是個同學的關係。老同學相見,素來是分外親熱,日本軍官是談笑風生了,顧雄飛卻是非常為難——值此國難之際,他實在是不想再和日本朋友們有牽連,可是礙著段將軍的面子,又不好甩袖子走人。日本軍官提起當年趣事,打雷似的哈哈大笑。顧雄飛笑不出來,抬眼向段家大少爺使了個眼色。段家大少爺似乎也沒料到父親會引來這麼一位客人和顧雄飛敘舊,臉上神色不定。收到了顧雄飛的無線電訊號之後,他一拍巴掌,大驚小怪的說道:“哎呀對了,令弟不是正在等著你嗎?你都忘了?”
顧雄飛立刻一拍大腿:“哎呀可不是,我弟弟還等著我呢!”然後他站了起來,張嘴就是一大串日本話:“高橋,剛忘記了,家裡人正有事找我回去。我們改天再聊。”
然後他在高橋的歡送下逃之夭夭,一邊逃一邊打下主意,決定明天就帶葉雪山返回北平去,不趟段將軍家的渾水。
120、夜花園
大清早的,顧雄飛把葉雪山帶上火車,返回北平。
葉雪山心裡還惦念著阿南,又不敢明說,一路走的不情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