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閃現黃光一下。
漫天的大雪依舊下得不停,那急促的墜落之勢,像是一瞬間的回憶,落下了,便成了過去。
山的背面,城的另一邊。
一團烏黑的妖氣若隱若現,夾雜著四地蠢蠢欲動的異光,偶爾,那邊天空竟有短暫的閃電劃過,卻聽不見雷鳴。
“開始了麼?”由塵低聲自語,收回目光,繼續手中的事物。
長卷黃紙展開後,大概有一尺長半尺寬,上面看不出寓意的字元一閃一閃著黃光。他將黃紙小心裹在一顆蒼老的梅山幹上,嘴裡緩緩唸咒。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九幽諸罪魂,身隨香雲幡。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
那被黃紙包裹的梅樹,突地一下一下閃爍起清冷的淡藍光芒。先從枝幹,再蔓延到梅枝之上,一朵朵開得正茂的梅花,在淡藍光芒下失了原先的模樣,變得愈發雪白。
外界的雪花落下,卻像是有感應似的,一觸及梅樹,便自行消散。
不多時,黃紙包裹的地方,緩緩顯現一個卐字佛印,宛如人的脈搏一般,一下一下顫動著——
就是因為這個法印的存在,由塵才無法離開崦嵫城界。
否則,煙消雲散,灰飛煙滅。
游龍般的的枝椏隨著脈動長大,只消片刻,那原本普通的一株梅樹,霎時拔高萬丈,虛幻的淡藍色身影遮蓋整座梅山,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感受撲面而來,宛如醍醐灌頂。
由塵望著那巨大的幻影梅樹,在璀璨的光陰下,止不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不由捂住唇角,抑制紊亂的呼吸。微微敞開的領口間,浮現出若影若現的紅梅花紋路,妖嬈陰鬱。
這就是他的桎梏,這就是他對仙界信任的下場。
就是這個東西,困他於崦嵫城中近百年。為了不使人生疑,他之前隱匿在梅山上,長達人歲古稀之久。
清冷地低笑出聲,由塵看著面前美麗而又神聖的幻影神樹——天泉之井,淡金色的眸裡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他不是不恨,也不是不怨,只是,現在的他沒有那麼多心思放在其它上。因此,任由他人主宰他的命運,任由歲月蹉跎以往的年歲。
只因,他的信仰丟了,他唯一的親人不見了。
而如今,知道他在何處,就快要再見到他了,由塵忍不住,也放不下。
他不願意一個人孤單,也不願再被人拋棄。
“好啊,我就不信,我破不了這命運,”平復突如其來的咳嗽,由塵原本慵散冷魅的笑變得猖狂起來,帶著一抹嗜血的瘋狂,“即便是毀了你,我也一定要出去!”
言語間,腕間花繩頓時放出,妖嬈的紅梅花幻影,蛟龍一般從下至上,圈圈桎梏住巨大的天泉樹幹,快速浮動的花繩紅梅,瞬間便覆蓋了黃紙下的金色法印。
一時間,淡藍色的暈光波瀾壯闊,一層一層至梅山向四面八方鋪開,掃過偌大的崦嵫城頂,氣勢宏偉,肅不可言。
“……咳咳咳……”
那光芒一盪開,由塵生生倒退了一步,更加激烈地咳嗽起來,本就蒼白如玉的面頰上更添了一絲慘色,嫣紅的唇愈發紅豔。
“呵呵,”低聲笑著,“果然命不可違。”看著剎那被震碎的黃紙,混著飛雪,翩翩起舞在自己的眼前,由塵收回勉強支撐的花繩,緊捂住胸口。
摩挲著自己冰涼的臉頰,心下又不由有些無奈,由塵的笑泛著一抹苦澀。
看來,他怕是時日無多了。
兩次天雷劫的威力竟如此強大,雖被魔胎的力量壓制著,他又心如止水,修身養性,卻還是慢慢腐蝕了他的心脈。若不是如此,那礙眼的金色法印,只要稍加用上魔胎的法力,定然打得出一絲破綻。
可偏偏他算到了,即使用了破地獄的咒法,也還是撼動不了天泉的根基,還因此受到了反噬。
他果真說的對,自己的運氣一向都是那般的差強人意。
歇了片刻,待心脈平穩,也不再那麼咳嗽,由塵操眾著腕見的花繩,如深仇大恨般恨恨地盯著那金色的法印:“即使損身殞命,我由塵今日,定拼到底。”
那自言自語的話剛落,花繩變幻,一陣驟雨疾風,刮亂天際白雪,折斷林中梅枝,梅山地動山搖,那覆蓋整座梅山的天泉,也緩緩開始動搖。
另一處天邊,一道驚雷響徹天際,伴隨著照亮黑夜的刺眼閃電,在崦嵫城上空捲起一層怪異的烏雲——
仙人,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