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她腦子裡亂七八糟的聲音終於沒了,柳蓉好像站在了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從背後審視著一起站在老師面前的男孩和女孩,冷靜地考量著。
學習成績,顧清陽雖然也是優等生,卻是沒法和即使在語文常年徘徊在及格邊緣線上、也能以理科成績的壓倒性優勢保持總成績全班第一的自己比的。但是如果說這個戰場是自己的領域,那另一個戰場就是顧清陽的領域了,換屆選舉全票透過的不敗神話,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個神人。
隨後柳蓉把目光轉移到白玉身上,想著如果自己是班主任,該怎麼選擇呢?
白玉說每個人在她眼裡都是一樣的,大家將來越好她就越高興,這句話和她之後說的“在這件事上,不會偏心”,邏輯上是矛盾的,如果她真的是想要最大化全班的利益,那這個名額分配,不偏心是不可能的——全班只有一個保送名額,給顧清陽,從老師的角度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一來顧清陽是個人才,應該有這麼一個上名校的機會,二來高考考的是成績,不是素質,是自己還是顧清陽參加高考,哪個人的風險更小,可能得到的分數更高,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是不言而喻的。
僅僅是電光石火之間,誰也不知道這個總看起來迷迷糊糊的小姑娘腦子裡像是超級計算機一樣分析了敵我戰況,第一時間給出了一個最靠譜的結論。
顧清陽眉頭皺起來,再次看了柳蓉一眼,踟躕了好久——白玉也不催他們,只是在一邊靜靜地等著這陣子沉默過去,最後顧清陽終於再次抬起頭,對白玉說:“老師,我……”
柳蓉忽然打斷他,一直以來,柳蓉給人的感覺都像是三句半里最後敲鑼邊的那位,說話做事總要比別人慢半拍,班委會開小會的時候,她也是別人說過了以後,才慢悠悠地補充幾句,從來不冒尖,也從來沒有打斷過別人的話。
此時,她語速適中,表情輕鬆地說:“老師,這個名額我放棄,還是留給班長吧。”
顧清陽看著她,那一刻表情忽然一片空白。
白玉皺皺眉:“柳蓉,你還是好好想想吧,這不是開玩笑的事,關係到你未來。有自信是很好,但是……”
柳蓉笑了笑:“我又不是考不上,要保送幹什麼,給我也是浪費。”小女孩說話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很誠懇,卻有種擲地有聲的倨傲在裡面。
白玉只得對顧清陽說:“你先回去吧,柳蓉你再留一會。”
顧清陽遲疑地看了柳蓉一眼,出門走了。
辦公室裡就剩下兩個人,白玉才說:“都這個時候了,老師不應該說這話——你們都還小,有時候想事情太草率,你有沒有考慮過,萬一高考成績不理想怎麼辦?明天發生什麼事,今天誰說得準?連天氣預報都不準,你這不是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麼?”
白老師也很頭疼,有一個人自願放棄,對她來說其實更好處理,可看著這小姑奶奶這麼不當回事的模樣,她又忍不住語重心長地把她留下來教育,口若懸河地說了大半天,自己都覺得不對頭——這不是鼓動他們倆爭個頭破血流麼?
柳蓉說:“老師,就算成績不理想,那也是我自己考的,我不後悔。將來能走到哪一步,是我自己選擇的,我能走到哪裡,就是哪裡。我能考多少分,能上什麼學校,能選什麼專業,這些是我的未來,我不想讓別人替我決定。”
她微微皺皺眉,不知道這麼說,白玉是不是能理解,畢竟她即使曾經年輕過,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可以回憶,卻因為時代不同,很難設身處地地理解,好半天,柳蓉才繼續說:“老師,我才十來歲的人,要是現在就想著怎麼樣穩當,怎麼樣有保障,這一輩子後邊也沒什麼出息了。”
白玉愣了片刻,竟然笑了出來,看著她說:“你覺得老師歲數大了,不理解年輕人了?”
柳蓉正經百八地接了一句:“誰說的,您肯定理解,我也理解您是怎麼想的,等我到了您那年紀,我遇到什麼事,肯定也慎重三思……可我不是還有好幾十年呢麼。”
如果這個時候不冒險、不犯錯誤、不固執,那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機會呢?難不成要等到很多年以後,才去當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太婆?
白玉嘆了口氣:“你這小丫頭,怎麼主意那麼正啊!行啦,去吧。”
柳蓉從白玉的辦公室出去,末了還回頭做了個鬼臉,囑咐了一句:“老師您可千萬別告訴我爸媽。”
然後她轉過身去,將臉上的故作輕鬆抹去,心情就沉重起來——這是她第一次面對這樣嚴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