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一看,搖搖欲墜的樣子活像是個危房。
推門進去,屋裡冷得像冰窟,沒有供暖,只有一個黑不溜秋的爐子和一邊堆著的劣質煤。
梁肅捲起袖子,叫張秦在一邊坐著,自己笨拙地把煤放進爐子,他也沒做過這種事,折騰了半天,才總算把爐子生著,生生弄出了一身大汗,想給自己倒杯水喝,拿起一邊的玻璃杯,卻發現杯子裡的半杯水已經結上了小冰碴,心裡忽然酸澀極了。
張秦兩眼無神地坐在床沿上,託著腦袋,眼巴巴地看著他。
梁肅嘆了口氣,拎著自己的電話就出去了,絞盡腦汁地想著自己剛開奶茶店,去跑證的時候聯絡的一群人。他縮脖端肩地在那逼仄的小院子裡來回溜達,呵著寒氣,把能想起來的人的電話一個一個地打過去,做小伏低地說盡了好話,求爺爺告奶奶一圈。
這個年代,誰小時候不是嬌生慣養著的呢?可又有誰能不長大呢?
當初那個張口閉口“孫子爺爺”,操起一塊板磚敢和一群群小流氓幹架從來不含糊的少年,就這麼變成了一個茫茫大雪的背景下,面容蒼白、弓著肩膀、嘴裡不停地說著“麻煩您……太謝謝了……是是,我知道……”的一個剪影。
被世道強按著,低下了頭。
整整半宿,到了都市裡的華燈都快要暗下去的時候,梁肅才東拼西湊湊齊了罰款。又找人說好話,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和張秦一起把張姨給接了出來,女人花白的頭髮凌亂,兩隻眼睛哭得腫起來,眼神裡有種特別茫然而絕望的木然。
梁肅咬咬牙,從身上掏出一張銀行卡——那裡面基本上是梁老闆現在有的全部積蓄了,包括下半年的生活費。他順手從張秦的作業本上撕下一張紙,寫下了密碼,偷偷塞進了張秦手裡,張姨是不會要的。
張秦拿著那張銀行卡,簡直被嚇著了,痴痴呆呆地說:“梁……梁哥……”
梁肅“噓”了一聲,翻了他一眼,小聲說:“閉嘴,別讓你媽知道,你拿著,我知道你哥的住院費又該交了……還有給家裡買個電暖氣,這地方是能住人的麼?”
張秦默默地低下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帶著哭腔說:“梁哥,這輩子打死我也忘不了你的好處,以後刀山火海只要你說一聲,我……”
梁肅在他腦袋上打了一把:“你當我走私販毒啊?還刀山火海……”他想了想,也不客氣,拽過張秦的衣服,把手裡那隻歪眼睛小熊身上的泥點子給擦乾淨了,舉起來衝著他揮一揮,“這個給我了。”
就轉身走了。
第二天柳蓉打著哈欠,叼著從樓下買的包子一路狂奔地去趕公交車的時候,就看見站牌低下站著個人,她用力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是眼花了,含糊不清地說:“梁老闆,你一大早站這幹什麼?行為藝術?”
梁肅踩在雪地上,活動了一下已經要凍麻了的腳,把抱在一起的胳膊伸展開,對她笑了笑,然後從懷裡摸出那隻歪眼睛傻乎乎的小熊,遞給她:“拿著,禮物。”
柳蓉嚇了一跳,受寵若驚地接過來:“這個……是做了一年白工的年終獎嗎?”
她皺著眉,歪過頭伸出手指撥弄了一下小布熊歪歪扭扭的眼睛和鼻子,心想這手藝實在是太差勁了,不會是他自己縫的吧?
梁肅忽然後悔了,他覺著自己簡直是腦殘了,小姑娘怎麼會喜歡這麼醜兮兮粗製濫造的東西?忽然侷促起來,伸手就要把小熊要回去:“算了,你還是給我吧,等我過兩天再補給你一份……”
柳蓉往後蹦了一大步,守財奴似的把小熊抱緊了警惕地看著他,大有吃了就別指望我吐出來的意思:“那不行,好不容易見著點實物,想要回去,沒門!”
公交車呼嘯而來,柳蓉小兔子似的蹦蹦噠噠地跳上了車,站在門口回頭衝他做了個鬼臉,就鑽了進去。
梁肅看著公交車開走,這才自顧自地站在空無一人的站臺上悄悄地笑了起來,他把雙手插/進兜裡,沿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心口一點處奇異地暖和了起來,想著,這個聖誕節,也還是有好事發生的……
聖誕節糖果事件過去以後,柳蓉戰戰兢兢地觀察了顧清陽好幾天,直到元旦放假,她也沒看出這位神奇的班長大人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於是慢慢地也淡定下來,全當那天是顧清陽抽風了。
常露韻一直請假請到元旦放假,可苦了柳蓉,快期末考試了,老師們當然不肯放過他們,卷子作業雪片似的往下發,柳蓉七手八腳地把兩份卷子整(www。87book。com)理出來,還又檢查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