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褶皺的粗布袖子,心下滋味複雜難言。從他和姐姐出生至此,足足十七年,父親從不曾護過他們半分,任憑他們在後母手下捱餓捱罵,甚至放任姐姐被賣給傻子當媳婦兒。如今他們長大了,姐姐賺了銀錢,他也要繼續讀書博功名,再不需要他庇護,他卻突然良心發現了。他應該感激吧,但為何心裡這般酸楚,這般想要痛哭…
牛氏心裡飛快算計著一季束脩和二兩銀子之間的輕重,越想越覺惱怒,扭頭望向眼中釘一般的長子,正要尋個藉口痛罵出氣,不想卻見他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牛氏惱得瞪圓了眼睛,揮手就把勺子甩了出去。那勺子不偏不倚重重砸在了董平的背上,可他卻好似半點兒不覺疼痛,依舊大步走出院門,很快沒了蹤影。
董蓉早起同柱子一起制了十箱子冰,再抬頭瞧見西邊天際積了大片的雲朵,猜測著今日必有一場好雨。而雨過涼爽,自家的冰塊銷路自然就會少一些。好再,她也不是貪財無度的人,反而歡喜難得清閒。灶間的大鍋裡還有半下兒熱水,絲絲縷縷向外溢著白色霧氣,她見了就索性擼起袖子給柱子洗起了頭髮。
清晨裡,略帶涼意的微風在小院兒裡打著轉兒,偶爾帶來幾聲清脆的鳥鳴和趕早進城的車馬吱嘎聲。暖暖的陽光透過樹葉空隙,細細碎碎灑在半躺著的傻柱身上,惹得他眯起了眼,下意識伸手抓向空中,仿似想要把這溫暖永遠拘在手裡。
董蓉這些時日吃了許多肉食,又日日張羅生意,原本乾瘦的身材慢慢變得豐腴起來,膚色也白皙許多,甚至枯黃的頭髮也變得黑亮許多。但是比之傻柱的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還是差之極遠。她舀了半瓢溫水輕輕灑下,眼見手中的長髮浸溼之後越發顯得漆黑油亮,於是很是羨慕的讚道,“柱子,你頭髮真好啊,那些黑芝麻糖可是沒白吃。等將來咱們的銀子賺多了,我買個黃金冠給你戴上,保管你比城裡最俊秀的公子還要瀟灑帥氣!”
柱子呵呵憨笑兩聲,扭頭想要說話,不想卻因為動作太大濺了董蓉滿裙的水漬。董蓉嗔怪得在他頭上重重彈了兩下,又潑了滿滿一瓢水,惹得他笑得更歡喜。
兩人這般正是笑鬧著,突然見得董平推開院門進來,董蓉就笑著招呼道,“平哥兒,你怎麼回來得這般早,吃過飯了嗎?”
董平卻沒有應聲,走到跟前伸手就抱了姐姐的胳膊。董蓉疑惑的皺了眉頭,這孩子平日性格很是內向,極少這般主動同她親近,今日著實有些反常。她轉念想起後母的刻薄,立時扔下水瓢,瞪了眼睛問道,“平哥兒,你跟姐說,牛氏是不是又打罵你了?”她說著就要掀開弟弟的衣衫檢查一番。
董平卻是掙扎著不肯,末了沉默半晌才哽咽著說道,“姐,咱爹要二孃拿銀子給我做新衣衫…”
董蓉愣了愣,腦子裡下意識開始翻檢那些接收自這身體原主人的記憶,很快她就找到了癥結所在。這傻小子是因為一直名存實亡的老爹突然給了一點兒關愛,變得有些無所適從了。
“好了,好了。”董蓉嘆氣,憐惜的替弟弟擦了眼淚,勸慰道,“別想太多,他心疼你就受著,他不心疼你也照舊好好讀書過日子,一切有姐在呢。”
董平狠狠抹了抹眼睛,重重點頭,“姐,我知道,我會好好讀書的。”
董蓉笑著刮刮他的臉,玩笑道,“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小時候那樣趴我肩膀上掉眼淚,真丟人。”
董平紅了臉,趕緊藉口回屋換衣衫躲開了。董蓉眼見弟弟進了廂房這才收了笑,臉色也迅速冷了下來。雖然弟弟不願說,但她可不是瞎子,他那衣衫背後完整的勺子印兒總不會是平白沾上的吧。
原本她昨晚還有些後悔不該調換牛氏的銀子,如今看來她下手還是太輕了…
很快,劉嫂子等人也趕來上工了。劉嫂子自覺昨晚沒壓住火氣耽擱了替董蓉探問曹家之事,於是含含糊糊說了兩句曹董兩家並未吵鬧,請董蓉放心,末了又大聲說起曹婆子母女爭搶肥肉的事兒。
旁邊幾個小媳婦兒想起昨晚那場鬧劇也是笑得前仰後合,一邊忙碌一邊嘰嘰喳喳附和起來。眾人待得嘴巴痛快之後才想起董蓉是曹家媳婦,她們這般當著她的面兒笑話曹婆子和曹大姐兒,多少有些不厚道,於是盡皆神色訕訕的收了話頭兒。ZM